18.风雨中守望相助

　　正当颜梅华在恩师吴湖帆，以及江寒汀、来楚生、张大壮等一些艺术大师悉心指导下，埋头研习中国画技法之际，时间迈入了1966年，仿佛一夜间，人美社基本瘫痪了。颜梅华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准备，也搞不明白。谨言慎行的他，但求一份安宁。人美社副社长黎鲁在回忆录中，对颜梅华在那个时期的印象只有两个字：“木讷”。

　　然而，颜梅华最终还是被彻底“靠边站”，并被送去接受改造了。偶尔回家，家中冷冷清清。大女儿霞清二十岁不到就去了外地插队，大儿子之樯去了郊区农场，身边只留下了小女儿和小儿子。颜梅华想起以前大女儿在厨房做饼，小儿子之贤在一边馋涎欲滴的样子就不禁黯然神伤。很多个夜晚，他常常失眠。

　　一切都脱离了正轨，颜梅华和吴湖帆师生间也没有了联系。1968年7月7日，吴湖帆病逝。临终前几天，他在病榻上为前来探望他的外甥朱梅村写下了两句犹如偈语的绝笔：“情中明事体，理外见天机”，此外没有任何遗嘱和遗言。一代艺术大师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颜梅华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噩耗的。他说：“这是我生命中黑暗的一天。”

　　当时的连环画坛出现了一批“红色连环画”。由于上级交付的连环画出版任务非常多，但创作力量不够，人美社只得将能画的人都组织起来作画。颜梅华和顾炳鑫等人就被安排画《列宁在十月》《1918》等连环画。

　　一天上午，有人忽然找到颜梅华，对他说，赶紧准备一下，回出版社参加“样板戏”连环画创作。颜梅华不及细问，紧赶慢赶，回到家里时已近傍晚。

　　刚吃了晚饭，就见社里同事任伯宏手里拿着一卷画稿来了。任伯宏将画稿往桌上一摊，说：“这是样板戏《红灯记》画稿。”颜梅华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任伯宏才告诉他。原来，上面布置画样板戏连环画，其中《红灯记》画了一半，领导看了不甚满意。当时的标准就是主要人物形象必须要“象”，例如画《沙家浜》主角必须是舞台上郭建光的形象。颜梅华因其扎实的素描功底，以及把握人物形象准确而被指名调来进行创作。这个工作虽说不很难，但很费力。《红灯记》完稿后，另一组《沙家浜》连环画稿上面也没通过。于是，颜梅华又被调到《沙家浜》连环画小组。等完成了《沙家浜》连环画，社里又要他参与《海港》连环画的工作，直至最后修改完京剧《龙江颂》连环画。说修改，就是纠正原画稿中的主角形象。这比重新画还累人。

　　话说在干校时，颜梅华曾与画家富华、龚继先及著名电影演员赵丹相遇。大家在一起，三句不离本行，免不了谈谈画，也时常铺开纸，画上几笔，相互交流。赵丹一般照例站在一边，微笑着看大家作画，很少说话。通常是富华开笔，然后相互招呼说：“来，侬画两笔。”大家所画多为花卉。有次，龚继先画了几颗枇杷，颜梅华补上一只松鼠。赵丹在旁边看了笑赞道：“这只松鼠寥寥几笔，画得好。”干校领导见此有些恼怒，意思是你们不好好改造，还在画画。但又说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那段岁月里，颜梅华的心情一直是沉郁的。虽然他被上面暂时调回出版社画连环画，每天能回家，但并没让颜梅华感到有多少欢乐。用他自己的话说：“也没什么可开心的事。”

　　就在这段艰难时期，妻子给了他很大的宽慰。起初，稿费制被取消，颜梅华的百余元工资要养活家里七八口人。妻子贤惠善良，很会过日子。她分出十几块钱给他零用，将剩余的八十多元，分成七八个小袋，分别是菜钱、房钱、老太太和孩子们的零用钱，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无论怎样苦难，一起共渡难关。

　　让颜梅华感动的还有他的几位朋友。在他受到冲击，内心苦闷压抑的时候，这些朋友常来看他，陪他聊天。其中包括出版社的同事任伯言、任伯宏兄弟俩。这在当时的政治气候下，是需要些勇气的。

　　这些朋友通常都是吃了晚饭后来颜家，大家围坐在桌前，清茶一杯，宿交相知，相互鼓励，话题也较为轻松。有时，朋友们在桌上铺纸研墨，让颜梅华画上几笔。每当这样的晚上，颜梅华感到是他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