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军医

　　5月13日凌晨3时，还在睡梦中的胡光俊和方庆同时接到出征命令。3小时后，两人就已经坐在了汽车上。广州军区武汉总医院出动了由副院长刘幼英带队的随军医疗队奔赴四川灾区，主要任务是保障部队和现场救护。车队在大雨中奔向机场。

　　到达机场后他们看到了只有在战争影片中才见到过的情景：机场上大批飞机整齐地排列着，停机坪上不断有军用车辆往来穿梭，每个登机口前都排着十几条长龙，列队的军人们背着鼓鼓囊囊的野战背包等候登机，那一张张被雨水淋湿的年轻或不年轻的脸上都写着坚毅。那一刻胡光俊和方庆的心中一样鼓荡起万丈豪情——谁说军医不是军人呢？

　　他们是与空降兵某师的官兵们同时到达成都双流机场的，甚至可能是与刘卫荣等人同机而行，只是当时他们彼此并不认识，更没有想到龙宝坪响水沟一行，他们会与这群空降兵战友成为生死之交。

　　老实说留守龙宝坪的这个夜晚，没有多少野外生活经验的两位年轻医生心里是忐忑的。胡光俊原先准备6月15日结婚的，地震当天他正在忙碌且幸福地做着新婚前的种种准备，接到出征的命令后，他并没有认真地跟未婚妻道别。事实上，当时他并不是很忧虑，他觉得援助医疗的时间不会太长，完全没有想到震区的情况会如此严峻，如此险恶。等知道了真实情况后，他所能做的，只是精心选择与未婚妻的谈话内容，少报忧多报喜。

　　其实，他们与家里的联系也只是在到达成都机场后打过一个电话。之后，在进入龙宝坪前，他都没有再跟未婚妻通过电话。要么就是没有通讯条件，等通讯条件有了，他又忙得没时间想他的新娘。这一周他见到和救护过的伤病员比他之前那些年见到的所有病人更多，更惨烈。他很骄傲自己挺了过来。

　　5月19日下午，杨师长通知说有支小队要去龙宝坪里面救人，要求随队军医去两个人。杨师长还说因为全部要徒步，所以部队这边新兵不能去，医疗队这边年纪大的不要去。医疗队里同时有6个人举手表态，争着说要去。胡光俊说自己是麻醉急救专业，责无旁贷；而方庆说自己年轻而且是运动健将，大学里跑5000米是冠军，并有着5公里越野10分钟多一点的骄人成绩。于是他们跟着朱伟峰刘卫荣小队出发了。

　　他们遇到的第一个伤员是在路上，在到达龙宝坪前，20时许，是一个叫做陈远新的矿工，右肘骨折的他居然自己托着断臂徒步从响水沟里走了出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听见“堰塞湖”这个陌生的名词。之后，走到跟前了，才知道，居然还有这样一种因地震产生并且完全不亚于大地震的灾难。

　　龙宝坪的夜晚改变了这两位年轻医生的一生。后半夜时，有那么一会儿，胡光俊和方庆都觉得自己真的要完了。当时，雨下得越来越大，救援队点燃的那一小堆篝火被雨水浇灭了。漆黑一片中，周围山体滑坡的轰隆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已经近在咫尺。整个晚上，不断有崩落的碎石飞进他们用伞布搭起的帐篷，救援队员们似乎都听见了从对面山坡上的堰塞湖里溢出的水流声。在这样的漆黑夜晚里，根本无法观察到堰塞湖的情况，而且就算观察到了，一旦堰塞湖决口，徒步的人类是绝对跑不过洪水的。想起之前进过龙宝坪的几位爱好登山的志愿者所说的，一旦那个巨大的堰塞湖决口，水压会击穿左右山体，造成李家山崩塌，只需几十秒，这个小小的龙宝坪连同他们这群人就会被全部抹去。

　　胡光俊说那一刻他真的是十分深切地想念自己的未婚妻，他觉得今天夜晚如果自己真的有什么事，未免太对不起她了。而方庆更是沉默：自己还这么年轻，甚至没有经历过爱情，想到这些这两个脸孔白净的年轻人不禁有了些对自己的唏嘘。

　　之后，胡光俊和方庆都说，他们感到欣慰的是能够在军队从医；更欣慰的是他们选择了一同来四川抗震救灾；而最最自豪的是主动要求参加这次的搜救行动，并且正确地处置了赖元平这样一个极度垂危的病人。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在军队医院做一个医生是如此的光荣和责任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