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求婚

　　我的同伴们和我有一样的想法，于是我们选择去海滩玩耍。两周后，我病倒了，一个人被困在17层的公寓里，头疼得躺在床上煎熬。最开始我以为是中暑了，但随后被证明是发了水痘。我本身就已经很难过了：我特别想念史蒂芬，那个年代电话没有这么方便，而我跟他写了很多封信都没有回音。在那个遥远国度的公寓里，可以给我安慰的就是我同行的朋友们，以及我们和蔼可亲的房东太太多纳·皮拉尔·德·乌贝达和她的女儿马里贝尔，他们对我都非常友好。当我的病情稍有好转，我就跑到厨房和多纳·皮拉尔学做饭，学习西班牙的厨艺比学习西班牙语的莎士比亚可有用多了。

　　终于大家期待已久的时刻来临了，我们乘坐上前往巴塞罗那的火车，开始了返程之路。我的父母带着史蒂芬来接我，那让我期待已久的重逢是令人喜悦却又短暂的。我很快意识到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变了，他的外貌特征和病情并无太大变化，除了他走路的时候喜欢拄一根拐杖。他变的是内心，他现在整个人都被低沉抑郁的心态所笼罩。这表现为苛刻而阴郁的愤世嫉俗，他经常在家里把瓦格纳的音乐剧开到最大声并持续播放。他比以前更寡言少语了，想和他好好交流变得更加困难了。他似乎希望将自己封闭起来，不希望他和他的疾病与我有任何牵连。但他的尝试是失败的，我们都在这段感情上付出太多，难以轻易拔出。

　　我们很快又被迫分开，虽然这让人感到痛苦但或许在那个时候是有好处的。史蒂芬和他的姐姐菲利帕要去德国著名的瓦格纳音乐厅拜罗伊特节日剧院观看《尼伯龙根的指环》。与此同时，我陪同我的父亲去第戎参加一次国际会议。

　　在第戎，我接受了可能是人生中最愉快的一次教育，优雅的服务员向我介绍着精致的美酒和菜肴，我学到了许多与酒相关的典雅名词：努依圣乔治、博纳产区。努依圣乔治酒庄的标语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他们的美酒就像“新婚之夜的柔软与爱抚……”

　　之后，我们与母亲会合，一起前往意大利。意大利的风景令人销魂，无论在视觉上还是精神上都是一种享受。艺术、历史、音乐、灯光和颜色，我们的感官从四面八方受到最大程度的刺激，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我们——佛罗伦萨、圣吉米尼亚诺、比萨、锡耶纳、维罗纳、帕多瓦——每一处都展现着它耀眼的魅力。在佛罗伦萨，白天看过了米开朗基罗、贝里尼、列奥纳多·达·芬奇的作品。晚上，我们坐在酒店窗前，看着窗外的阿诺河缓缓流向彼提宫，我们即将去那里听音乐会。就在那个时刻，母亲向我坦露了为什么她选择在战争开始时嫁给父亲。如果他在战争中受伤的话，她将要亲自照顾他。

　　母亲的这段话几乎就是一种美好的预兆。几天后，当我们到达威尼斯的酒店时，我收到了一张史蒂芬寄来的明信片，明信片上印的是萨尔茨堡的一座城堡的照片。我难以隐藏心中的喜悦，难道史蒂芬像我在思念他一样也在想念着我吗？这封明信片让我相信他也期待着暑假结束的时候和我重逢。他在明信片小小的纸上写满了内容，他说他们在音乐节快结束的时候赶到了萨尔茨堡，那儿和拜罗伊特完全是两种风格，捷克斯洛伐克不但好玩而且物价便宜。

　　他在当时的那张明信片上并未提到他在德国的火车上重重摔了一跤，摔破了两颗门牙，后来还不得不去哈雷街上找当牙医的舅舅补牙。这封信件给我带来了美妙的浪漫，尽管史蒂芬人不在这里，但是威尼斯的小船、广场、教堂、水流，它的一切都瞬间显得那么美丽。不过当我离开意大利开始返程前往瑞士的时候并无任何留恋，迫不及待地希望迎接新的生活。

　　史蒂芬看到我回来非常开心。我知道史蒂芬开始正视我们的关系，开始意识到我们的交往能带来积极的事情。他也许意识到了自己的未来没有病痛暗示得那么黑暗无光。回到剑桥，10月的一个漆黑潮湿的星期六的夜晚，他轻声向我求婚。那一刻改变了我的一生，我从此决定了自己的命运，也将曾经想过的外交工作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