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预备役乃至民兵序列里,射速高、初速快、威力大的PG-99式高炮广受好评,擅长拦截低空高速目标,堪称“空中卫士”。不为人知的是,该炮的技术源头系瑞士GDF系列双管35毫米炮,30多年前,解放军与兵器工业部共同引进,历经艰辛,终于在1987年底签订正式合同。作为谈判亲历者,蔡寅生先生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出那些精彩的往事。
千方百计挑毛病
1987年12月初,我随双35炮技术引进代表团来到美丽的瑞士,一切都很新鲜,特别是窗外波光粼粼的日内瓦湖与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当时,我在国家机械委兵器发展司任总工程师,主管兵器科技管理,我至今都没闹懂是何缘故,在代表团里却被分到商务组,我对财务工作一窍不通,双35项目的商务工作过去也从未接触,所以在商务组里,我是个地道的“商务老外”。
正所谓“好戏总在后头”,谈判快结束时,焦点集中在价格浮动上。当年,美国经济很不景气,美元一个劲贬值,瑞士康特拉夫斯公司为转嫁汇率风险,坚持采用浮动价格计价,然而,我们在国内申请的外汇是美元,如果浮动溢价超出计划,就不好处理,于是谈判陷入僵局。商务组长杨荫桐让我研究对策,同时交给我一份瑞方提供的资料。
接受任务是高兴的,但哪里想到这个任务对我是如此陌生。早年上大学,正碰上“教学改革”,政治课只讲“社会主义教育纲要”,系统的马列主义与政治经济学都没了,我连价值与价格的概念都搞不太清楚,如今要来研究浮动价格,颇有点“赶鸭子上架”。
知难而退不是我的性格,硬着头皮也要上!我先想找老师,但浮动价格问题对中方代表团来说也是头一回,同行的财务人员都摇头。于是,我从苏黎士跑到瑞士首都伯尔尼,请教中国大使馆经参处,但他们也爱莫能助。导师没有,参考书找不到,出路只有一个,努力读懂瑞方方案,吃透它,并千方百计挑出毛病,总不能束手就范。
突破口找到了
我翻来覆去读着两页纸的方案,一字字地抠,一句句地想。其实,浮动方案就是个简单公式,只有三项,第一是常数项,就是固定系数;第二是物价指数乘一个系数;第三是通货膨胀指数乘一个系数,如果通货膨胀了,物价上涨了,合同价格就随之上涨。对于这个公式,实际上没什么可讨论的。加权系数倒是可以讨论,而我们又没什么根据对这些系数提出异议。
浮动公式算读懂了,可挑毛病的路子却堵死了。于是,我把注意力转到浮动基数上,如果浮动基数小了,中方风险也就降低了。瑞方报价包括三部分,一是入门费,二是设备采购费,三是人力支援费。这种报价构成无可厚非,但这些费用难道都要参加浮动吗?一番苦思冥想,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亮光:根据浮动公式的逻辑,设备采购费与人力支援费是未来产生的费用,随着物价指数和通膨指数变动可以理解,可入门费是对前期研发所作的补偿,是过去已发生的费用,与未来价格变动毫无关系。我把这个想法先与项目经理和会计讨论,后来又向谈判主要领导汇报,并共同商定谈判策略,如果瑞方坚持浮动方案,则力求将浮动基数降到最低,主攻方向就是在报价中比重较大的入门费。
“老外”斗“老外”
又一轮谈判开始了,先是双方主要谈判代表达成共识。当触及浮动价格时,我这个财务方面的“老外”与真正的“老外”短兵相接了。我首先将自己对瑞方浮动公式的理解做了表述,瑞方点头同意,接着我单刀直入,指出他们不应把入门费纳入浮动范围,因为既然他们肯定了我对公式的理解,就没有理由把与通膨无关的入门费计入浮动。这个问题使对方很被动,瑞士人比较讲诚信,康特拉夫斯公司常务副总裁盖亚当即承认这是他们的疏忽,同意将3000多万瑞士法郎的入门费从浮动基数中剔除。
这场战斗,终以中方小胜告终。这就是我参加的唯一一次商务谈判,也是我为商务组所做的唯一一件有益的事,总算这个商务组成员没有白当。很快,双35炮技术顺利进入中国,国产化的双35高炮在1999年正式定型,装备于祖国大江南北的防空部队,捍卫着神圣的领空。
顺便提一下,那次谈判正赶上西方圣诞节,谈判所在地苏黎世到处都是圣诞树,带“OFF”字样的降价广告比比皆是,合同签定后,瑞士公司热情招待中国朋友一起过平安夜。大家频频举杯,庆祝引进谈判成功。临别前,大家一拨又一拨地在圣诞树前合影留念,而一张张珍贵的照片从此伴随我走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