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又进入了湿哒哒、潮叽叽的阶段。
这叫黄梅天。
北宋词人贺铸,是写“二月春风似剪刀”的贺知章的后人。老祖宗写农历二月,贺铸就写农历五月。他写《青玉案·横塘路》,最末5个字是“梅子黄时雨”。时人称呼“贺梅子”。
所谓“黄梅天”,就是梅子发黄时,天下雨。民国时期,有一副对联是绝配。上联是:三星白兰地。下联是:五月黄梅天。上下联一一对应,鬼斧神工。
但讲实话,上海人是不会感受得到“梅子黄时雨”的浪漫的,内衣内裤一直湿哒哒,黏在身上。
黄梅天,家什容易发霉。东西一发霉,心情就不灵,也容易“霉”。上海人对“霉”这个词,深恶痛绝。事情稍有不顺,就是“触霉头”。大不顺,就是“霉到根”。
黄梅天下起雨来,水就像不要钱地往地上倒。天下暴雨,开窗的话,雨水要冲进来。关窗的话,屋里厢就是一只大蒸笼。老底子条件好的人家,这时候披条毛巾,开电风扇。小人么,就吃西瓜、冰砖。唯一的好处是睡午觉,梦得深沉,醒来窗外全黑,仿佛感觉被全世界抛弃。
外地来沪的朋友,对黄梅天这种时大时小、断断续续的雨,往往措手不及。经常听到公交车里,有外地朋友打电话:“这雨下的,贼不爽。”
黄梅天的间隙,或者黄梅天过后,上海主妇们就要迎来繁忙季节,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要拿到太阳底下晒,这就是所谓的“晒梅”。
时针回拨20年,“晒梅期间”,上海弄堂口的空地,都是要被占领的。晒被子、晒衣服,这还是小事。有的人家把樟木箱、五斗橱都搬出家里来,彻彻底底晒一下。
相比现在的“晒朋友圈”,“晒梅”才是实实在在地“晒”。家里有什么好货色,家底丰不丰厚,都看得出。
满屋的尿片、挂满衣服的厅堂、潮湿的方砖地和空气中低沉的味道……这些,构成了黄梅天的意境。
熬过了黄梅天,你就能明亮而不刺眼,宽阔而不空洞,淡定而不偏激,蓬勃而不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