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福历史草》是我几十年前在上海长乐路上一家旧书店淘到的。这家旧书店原址如今早已融为上海延中绿地一部分，但当年淘到这本书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记得那天走进这家旧书店，我一眼发现一本泛黄的旧书，寂寞地躺在柜台后面的书架上。因为看不清书名，我便绕到柜台一角，伸长手臂去拿这本书。书到手才看清，该书封面已缺失，另用马粪纸做了个书封，上面用硬笔书法写着书名：“刘永福历史草”。

　　刘永福，字渊亭，生于1837年，广西人，民族英雄。作为反清的黑旗军将领，他曾于1883年率黑旗军参加中法战争，屡败法军。甲午战争期间，奉命赴台抗日，不幸失败。有关刘永福的史料，中国史学会主编、新知识出版社1955年9月出版的《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中法战争》（全七册）第一册收录有黄海安所撰《刘永福历史草》（附刘永福檄文），但只收录了前八节。其中开卷罗香林撰写完成于1934年的洋洋万言的《叙篇》，以及第九节《刘永福之渡海援台》、第十节《刘永福之矢穷内渡》均没收录；有些章节最后部分的“香林按”也付诸阙如。而《叙篇》无疑是一篇重要文献。我淘到的这本《刘永福历史草》系1936年1月初版，虽然书封缺失，所幸内页（包括版权页）均完整。扉页印有：“罗香林辑录 刘永福历史草 罗家伦敬署”字样，字系行草。

　　罗香林生于1906年，广东兴宁人；毕业于清华大学历史系，后进清华大学研究院，曾在国内多所大学任教。1943年2月，与历史学家傅斯年等在渝发起组织中国历史学会。罗家伦于1897年生于江西进贤，浙江绍兴人。后考入北京大学，与傅斯年等发起成立新潮社，并出版《新潮》月刊；参加五四运动，当选为北京学生界代表。后赴欧美留学，回国后曾任国立清华大学校长，中央大学校长。两位罗氏均为学界大家，他们与《刘永福历史草》一书相交集，也可见对该书的看重。我收藏的该书，插图清晰，其中一幅便是身穿官袍的“刘永福遗像”。从遗像看，刘永福颧骨有点凸出，因此衬得他脸容显得清癯消瘦。遗像上的他嘴唇紧抿，似乎还紧咬着牙，加上那一脸凝重的神情，仿佛正处于临战前的紧张思考。当然，尤令人难忘的，是刘永福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可谓目光如炬。这恐怕也是刘永福存世不多的珍贵遗像之一。而四周晦暝的光晕，仿佛也暗合了时代的幽暗。据罗香林“辑录之经过与‘史草’内容”交代，撰写者黄海安“尝随（刘）永福，效力行伍，永福晚年里居，黄（海安）为之课儿孙读书，与永福晨夕晤对，意甚适也。永福令之草黑旗（军）事迹，自为讲述，日一二时，讲罢，黄辄录之”。可见《刘永福历史草》最初是以“口述实录”方式保存下来的珍贵档案。罗香林在“辑录之目的”一节中写道：“我（中）华民族之式微也，至今极矣！强邻迫人甚，掠求恣所欲，今日割我藩封，明日吞我腹地……呜呼！是何世耶！攘逐之未能，隐忍之未可。暗暗就毙，中国今日，果何世耶！”接着就说，“黑旗将军刘公永福，生际国家衰弱、民族萎靡之会，不甘自居无勇，奋起南服，慨然出国，抗法御日，捍卫国族，义声所播，寰宇震动。使吾国近世上下，皆如将军，国家何遽不足自强？国土何遽日蹙？吾先民先烈何遽含恨九京也？”只要不冷血，相信读罢罗香林关于辑录《刘永福历史草》一书的用心，定会让人感到血脉偾张，痛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