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曾见过许多深谙水性的船主人。在我父母的单位，那只有30余条大小木船组成的小小船队里，就有好多位水性一流的船老大，他们如《水浒传》里的“浪里白条”张顺，有的能在并列十多条船的底下屏气穿梭而过，有的能在数米高的桥上纵身反跳水中，更有能者可在水中徒手抓鱼……

　　有一年大伏天的午后，我父母的船和其他几条装了大米的船停在镇西吴淞江边。太阳把船舱板烤成了“火舱板”，船主们无奈跳入河中“避暑”，就此上演了一场河中竞技赛。只见先入水中的吴老大出水后，双手高举一条尺把长的白水鱼。郭老大见后，也一个猛子扎入水中，过了几分钟浮出水面时，竟左右开弓，一手抓着一条三四寸长的肥硕“塘鳢头”（又称塘鳢鱼），一手抓着一只全身乌黑的大草虾。郭老大当年30来岁，小名大牛，年轻力壮，水性极好。我和两个弟弟看得目瞪口呆。尽管烈日当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一直以为，船老大们在水中抓鱼，肯定像鱼鹰一样，是睁着双眼将鱼抓到的。后来我才知，原来他们是闭着双眼潜入河底后，屏住呼吸，靠手感从泥洞或石头缝中将鱼虾等抓到的。

　　在船队里，有位姓晁的船老大，我们都叫他晁二爷，他不仅水性好，还能根据水中的影子，判断是否有鱼。一次船行途中，站在船头的他见前方几尺之外的水中有个黑影，断定是条大鱼，立即手持鱼叉连人带杆向黑影“飞”去。在水中，他用力将刺中的鱼按入河底，再顺着杆底掐住鱼鳃，将其“押”出水面，果然是条大青鱼，重9斤。

　　当然，对靠船吃饭的水上人家来说，经常会遇到一些与水有关的意外。父母告诉我，我哥的命就是徐老大救的。原来我两岁时有一天，我父母的船与徐家夫妇的船停在黄浦江米市渡等潮水。突然，我哥掉入了江里。母亲急忙大喊：“不好了，大宝掉江里了！”父亲和徐老大一听，立即跳入江中救人。数分钟过去，只见徐老大在百米开外一手托着我哥，一手向江边划去。当时水又深又急，是他把自己身子横在水下，再用四肢上下左右快速摸找，最后用双脚救起了我哥。

　　千万别以为，船家人的水性生来就很好，其实是靠常年累月锻炼出来的。父亲曾告诉我，船上人第一要会游泳，然后是要游得快，游得远，还要会在水中屏气，这都是保护自己的根本。

　　小时候，一到夏天，大人就像赶小鸭一样赶我们到河里学游泳了。到了十二三岁，我们就敢在数米高的大桥上或船楼板上反身向下跳水了；至于扎猛子摸鱼摸虾，来回游个数百米，更不在话下。不过，作为船家后代，我也吃过不少水的亏。13岁那年的夏天，我站在船头向下跳水，不料河底太浅，头顶重重撞到了水底一块大石上，顿觉脑子一闷，出水后口中剧烈疼痛，满嘴鲜血，原来上下牙齿将舌头拦腰咬破了，一直过了好多日子才恢复。对于那次遭的罪，至今想起让我舌根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