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见字如面》在腾讯视频的走红,是因为那些躲在博物馆、档案馆和民间收藏里的,值得中国人知道的、有意思的、真实的中国故事打动了年轻的网络观众;如果说《中国诗词大会》在寒假的火爆,是因为观众被娱乐晚会刷屏产生了审美疲劳,同时节目具有的竞技性和素人的精彩表现出人意料;如果说《朗读者》在上周末首播后引发热烈反响,是因为制片人董卿以平台和个人魅力邀来许渊冲、濮存昕、柳传志这样级别的嘉宾分享自己的人生故事。那么这些节目的逐次走红、热播,甚至成为“爆款”,绝非偶然,更不是意外。
我想它们凭的是温度,是质朴,是不曲高和寡,不故弄玄虚,是去寻找能够跟观众产生共鸣的手段和方法,然后打动他们。抽象一点讲,节目之所以能够打动人心,切口一定不是文学走向文学,而是情感、人生,体验,走向文学,跳出了一般文化节目小范围的自娱自乐,为大众寻找普世之情。
《中国诗词大会》点评嘉宾蒙曼在接受采访时候坦言,节目能取得如此的关注,并不是因为它是一档文化节目或者娱乐节目,而是因为它相比其它文化节目或者娱乐节目,更注重“情怀”。文化节目不再是一档高难度的记忆力大赛,也并不侧重考察选手的知识储备,赛题所涉猎的诗歌大多是观众熟悉的,可以说具有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人都曾经读过背过的。这样“接地气”,就很容易让观众产生共鸣。贯穿整个春节的十场比赛,或者说十场节目更加确切些,就是帮大家回味一下,诗歌曾经带给我们的美好和温暖。
《朗读者》第一期的最后一个嘉宾是中国英法翻译第一人许渊冲。节目里他的学生们,有些已是各地方外语专业院校的掌门人、教授,有些从世界各地的“孔子学院”赶来,许老与弟子相逢舞台,毛泽东诗词、李白唐诗、莎士比亚经典追问共冶一炉——那片段里,用朗读的方式向老师致敬的学生们固然可爱,而真正可敬的却是朗读的聆听者许渊冲。“我年轻时翻译林徽因诗词来追女生,现在年纪大了,翻译仍是生活的驱动力,每天能陪伴我到凌晨三四点。”在那片段里,甚至朗读了什么也不再要紧,一个96岁老人的人生故事,他的可爱诚挚,他的炽烈情感,他从未荒芜的青春激情,都足够叫人心折。也难怪,节目首播结束不到半小时,“许渊冲”三个字上了当当图书的热搜榜。
《见字如面》更是一次次用事实证明,真实的故事、真切的情感、真挚的表达,最最打动观众。还是要重提节目中最出彩的一次读信——张国立联手王耀庆,读了1983年画家黄永玉与戏剧大师曹禺之间的往来书信。这两封信本身,被认为是中国当代文坛一段赤诚相见、披肝沥胆、见骨见血的交流。1983年,黄永玉写信给曹禺,毫不掩饰地诤诤直言,“我不喜欢你解放后的戏。一个也不喜欢”。曹禺接信后,视若珍宝,夹在相簿里反复翻看,还叫来妻女和他一同阅读,最后还把这9页长信装裱起来,挂在墙上,时刻提醒自己。13天之后,曹禺回了黄永玉一封长信,感谢他的坦率和真诚,并由衷地希望,”但愿迷途未远,还能追回已逝的光阴”。读信环节,来自中国台湾的青年男演员王耀庆演绎当年59岁的黄永玉,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台下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王耀庆,一站在话筒前,立刻像换了个人,慷慨陈词,澎湃铿锵,把鬼才黄永玉的率真坦诚和热情表达得淋漓尽致。连站立一边的张国立也为他鼓掌道贺。时年73岁的曹禺的回信由张国立来朗读,与“黄永玉”的激越高亢不同,张国立把曹禺的沉着厚重却又睿智敏锐的一面刻画得的入情入理。可以说,节目完整呈现了绘画大师和戏剧大师的思想交汇,其思考之锐利,言辞之恳切,令人动容。听说,93岁高龄的黄永玉也看到了这段视频,非常喜欢,不仅邀请节目组到他家做客,还答应给第二季节目写推荐信。
此前很多年,文化类节目始终处于垂直且小众的领域。以读书为中心元素的节目,哪怕是曾经火红一时的《百家讲坛》也往往难突破“你读我听”的形式。这种形式在情感的共鸣上其实是单薄的,而无论是《见字如面》、《中国诗词大会》还是《朗读者》,虽然还谈不上标杆和旗帜,但却的确已是风向标——不以消费明星、制造话题、炮制爆点为手段,文化类综艺的致胜之处在于,通过一首诗歌、一篇散文,或者是一封家信,甚至是一段电影戏剧剧本,传递出一种共情的东西。《朗读者》甚至非常明确地表示,“我们定位这个节目为大型文化情感类节目。”虽然一千个观众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同一段文字,不同的人听到有不同的触感,但如亲情、友情、爱情、同学情、夫妻情、母子情,所有人间的这些共同的情感,帮助文化类节目拓宽了受众,又亲近了内心,甚至可以说真正走进了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