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烤鸭店

　　如果仅仅是在家中一展厨艺，那也算是一种个人爱好吧。但是张洵澎的出人意料之处在于，这位舞台上的大家闺秀，竟然还是一位生活中的阿庆嫂。开过烤鸭店，当过饭店老板娘。

　　说起烤鸭店的往事，张洵澎总是特别津津乐道。似乎这段和艺术离得太远的生活经历，是生命中一段夹杂着甜酸苦辣的世俗记录。最初想要开烤鸭店，是出于张洵澎和丈夫蔡国强的一副爱儿心肠。

　　时间退回到1990年，当时蔡一磊已经在英国皇家芭蕾舞蹈界有了稳定的发展，张洵澎夫妻两人便动了去英国和儿子一同生活的念头。但是两个要强的人想法一致：如果去英国，就要能在那里自立生活，不能给儿子添麻烦。于是，两人合计着要找一项能在大洋彼岸自力更生的手艺，最终选择了开烤鸭店。原因之一是想象着到时候在那里可以开这样一个有中国特色的餐馆，而原因之二则是希望通过在上海卖一段时间烤鸭，实践一下，攒点钱。

　　蔡国强和张洵澎都是实干家，既然目标已定，说干就干。当时正值盛夏，张洵澎骑着自行车，在三十六七摄氏度的高温下，穿越上海的大街小巷，寻觅合适的店址，最后选中了江苏路意定村的一间铺面。

　　蔡国强，篮球明星；张洵澎，昆曲名伶。在各自的领域，都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但要开烤鸭店，两人还需要从头学起。遇到的困难常常是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的。干饮食行业要穿白大褂，但蔡国强的身材，哪里去买合适他穿的尺寸？就为了一件衣服几经周转，最后通过亲戚淘来了一件“二手货”，虽然是特大号，穿在蔡国强的身上还是吊在腰间。烤鸭店开张第一天，蔡国强穿着不太合身的白大褂，推着一车烤鸭在家的弄堂里经过。看着晨曦中丈夫挺拔的身影，张洵澎敏感的艺术家神经在那一刻突然被触发了。她想起了很多年前，蔡国强随着国家队在北京，她带着儿子蔡一磊同去探亲。当他们在天安门广场观看升旗仪式的那一刻，张洵澎的心头也有过一瞬的犹豫，想着夫妻二人也都算是名人，如今却要改换门庭，做起了小生意？但这样的疑问一闪而过，对于张洵澎来说，作为一个母亲，为了和儿子团聚，为了帮助儿子，一切，都是值得的。烤鸭店有一个专门用来装各种票据、营业记录的小盒子，为了坚定自己的信念，张洵澎在盒子上用伤膏药贴了一张标签，上面写着“一切为了磊儿奋斗”。

　　打篮球、唱昆曲，两人都是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的。开烤鸭店也不例外。今天的张洵澎回忆当年的经营，似乎觉得一切很自然。但听者却往往要惊叹他们怎么可以把烤鸭也卖得那么“艺术”。

　　最初盘下的那家店，烤鸭的炉子是含铅的。张洵澎觉得不满意，和丈夫两人把炉子给拆了，用砖块一块块重砌。每天的鸭子是蔡国强亲自去选来的，烤鸭的原料则是张洵澎亲自调配的“秘方”，含有陈皮、枸杞等许多味药材。烤鸭的过程很辛苦，但每天清晨，等待着一炉烤鸭出炉的时候，夫妻两人总会守在一起，仿佛是等待着奇迹的出现。面对出炉的每一只烤鸭，两人总会像鉴赏艺术品一样一一点评，最终评出一个“花魁”来。

　　这样用心烤制的鸭子，销量自然不会差，上海文化界的名人，如刘文国、沙叶新等都是烤鸭店的老主顾。尤其到了春节，烤鸭店门口都要排起长龙。那几天里，蔡国强守在后厨汗流浃背地烤，张洵澎则站在前台马不停蹄地切，滚烫的烤鸭把一双手烫得通红，心底却是快乐的。有时候，人实在太多，便难免会出现插队的现象，这时候的张洵澎，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明星的身份，会冲着队伍大声斥责：“插队的，不守秩序的不卖。”事后，张洵澎站在烤鸭店的橱窗前，她进入的是另一种角色。

　　就这样，烤鸭店开了两年有余，也颇攒下了一点钱，张洵澎便和丈夫踏上了英国的土地。可是，让踌躇满志、准备在英国继续“烤鸭西施”生涯的张洵澎始料未及的是——伦敦注重环境保护，所有的烤鸭都是由一家大公司统一调配的，民间根本没有烤鸭店。烤鸭卖不成了，但那段“烤鸭西施”的经历，却成为生命中一抹炫眼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