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见到安妮宝贝推出新书，名为《眠空》。这位作者多年以来文字只有修整没有改变，个人风格越发清澈明晰。所谓，见字如面。

　　我因此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位故交M小姐，正是她引领我阅读安妮宝贝的作品。M小姐不是很美，一张略方的脸，轮廓扁平，但她有浓重的眉眼，黑蒙蒙的直发，修长手脚，走路时下巴微昂，目光骄傲，步履轻盈优雅。

　　2002年初冬，M小姐穿一件宽大男装棉衣经过我面前，那副瘦削又虚张声势的模样瞬间便俘获了我。我通过关系辗转结识了M小姐，开门见山说我想跟你做朋友。M小姐将我粗粗打量一番，便发出邀请，可以在元旦晚会上一起跳舞。

　　圣诞节上午，M小姐约了我，说是北街那边开了一间可以喝饮料的书店。我和M小姐并肩往北街走去，途中要穿过一条热闹的巷子，街边两侧摆摊的小贩吆喝着卖藕片板栗热干面，超市货架上摆放各种米酒和黄龙绿豆糕，食物的香气在记忆的嗅觉中那样生动。而M小姐深黑色的裙摆偶尔会扫过油腻腻的摊档，在川流的人群中独自翩然。

　　那间书店的名字我早已忘却，只记得安妮宝贝的两本书，《告别薇安》和《蔷薇岛屿》。里面充斥着黑与灰，大片留白，灯光永远昏黄，投射着绝望与希冀的交错。某一个言说爱与背叛的段落间我抬起头，见到M小姐年轻消瘦白皙的脸庞，双眼留恋着书页的每一处，陡然便明白了她眼神中那些骄傲与淡漠的来处。然而她必须是有阅历的女孩子，否则她不会懂得那些沧桑的词句，那些难以为继的情生意动。她那天晚上说不敢回想过去，不敢设想未来。我只有呆愣愣地听着，笨嘴拙舌，无从安慰。

　　书店以后我们成为朋友，日间形影不离。我跟随她学了半个月现代舞，元旦晚会当天却因为紧张胆怯在表演中半途退场，在全校人面前闹了个大笑话，但M小姐既没有耻笑我也没有放弃，依然会在空闲的下午时光教我跳舞。我因她娴熟优美的舞姿而对她倾心。

　　我们的欢乐时光持续了一个学期。寒假过去，M很久都没有消息。我去了她所在的班级，才知道她上学期结束时已办理退学手续。而她甚至没有对我说一声，也从未表现出即将告别的情绪。大概于她而言，我只是陌生环境里的一个伴，称不上什么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