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他们决定离开上海 

　　那一夜，上海滩火光冲天，枪声不断，血流成河。那一夜，“四·一二”清党行动开始了。那一夜，无情的大屠杀让这座城市的每一缕空气中都充满了血腥味。

　　武家根和红英来到了码头，身旁站立的是李少杰和方心雨，他们决定离开上海。起义失败了。很多昔日的好兄弟都离世了，尤其是王德宝，张小海……上海的工厂，码头，马路，弄堂，商店，茶楼，饭馆，都曾有过他们兄弟四人共同的回忆，还有夏秋莲，赵火，何华……李少杰和方心雨商量下来决定去武汉，而武家根他们打算先回趟苏北老家，而后再去武汉和李少杰会合，听说武汉的革命形势要比上海好，去那边应该会有所作为的。于是他们站在了同一个码头上，买了去往不同地方的船票。

　　临上船时，武家根和李少杰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武家根说道，四弟，如今二弟三弟都已经不在了，答应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要努力地活着，拼命地活下去。一声汽笛，武家根他们的船先起航了。李少杰和方心雨一直站在码头上向他们挥手道别。船越行越远。李少杰他们慢慢地成了一个小黑点，最终什么都看不见了。

　　武家根很是惆怅地站立在船首，视野内的大上海最后也消失不见了。武家根走进了“武氏铁坊”。作坊里很安静，不见了昔日爷爷挥汗打铁的情形，而身旁的红英则是一路叫着“妈”，向屋内走去的。母亲扶着走路已有些颤颤巍巍的奶奶从里屋走了出来，她们不敢相信地看着武家根和红英，眼眶一下子便红了。红英走上前问东问西的，一问之下才知道爷爷已经卧病在床了。

　　母亲看着武家根，她已经有好几年没见着他了，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来了？武家根点了点头，回答道，回来了。奶奶将目光移向了屋外，她问道，阿根，你找到你爸了吗？武家根点了点头，说道，找到了。奶奶苍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喜悦的光芒，她问道，人呢？武家根从背着的包裹里取出了一只小坛子，哽咽着说道，在这里面……我带他回家了。奶奶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坛子，将它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胸口，她流着泪说道，凡儿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亲一把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这时，武家根从包裹里取出另一个小坛子。母亲疑惑地问道，这是？一旁的红英回答道，是我的亲妹妹。

　　当红英从武家根嘴里得知夏秋莲是她的亲妹妹的时候，她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她突然爆发出“哇”的一声哭喊，她开始一个劲地扇自己耳光，武家根拉都拉不住。那个时候她回想起自己曾经对夏秋莲所做过的一切，她辱骂过她，在心里恨着她，就连在嘉兴见着她，她还狠狠地扇了她耳光，可是夏秋莲呢，一直忍让着她，一直宽容她，那可是她们亲姐妹的最后一次见面啊！自赵火死后，夏秋莲就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却那么残忍地对待她，若她早些时候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她一定会离开家根，她不会与她争，夏秋莲那一声声唤着她“红英姐”的声音被她从记忆中拼命地搜寻了出来，有那么几次从她梦的尽头传来，她是那么想再听她叫一声“红英姐”呵。

　　这时，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从屋外奔跑了进来，他的手很脏，沾满了泥巴，他一见着武家根和红英有些怕生，他躲到了母亲的身后，母亲把他拉了出来，说道，伯平，你爸回来了，你不是老是问你爸你妈上哪里去了吗？他们都回来了。

　　武家根看着男孩，原来他就是自己的儿子武伯平，离家的时候他还尚在襁褓中，没想到一晃这些年过去了，他已经这么大了，个子也长得这么高了。

　　红英走上前去，说道，伯平，我是妈妈，你仔细瞧瞧。武伯平看着红英，有些认了出来，他走向了红英，叫了声“妈”，红英一把抱起了他，亲了一口他的小脸。武家根朝他伸出手去，想抚摸一下他的头，武伯平却连忙将头扭开了。母亲说道，孩子怕生，你在家里住上一阵子，他就习惯了。武家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武家根在家住上了一阵子，他一直在等四弟李少杰的信，可偏偏没有只字片言寄过来，他思索着干脆去武汉找他算了，这样一直等下去不是个办法。

　　晚上，红英进了屋子，他说道，红英，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红英笑着说，你说，说完了我也有件事情要跟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