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送来一位好搭档
上世纪80年代的农村,考上大学是件了不得的事。尽管千方百计封锁消息,村里人还是陆续知道了。父母的脸绽放成两朵鲜花。当他们目睹我撕烂的通知书时又愁成离了枝的花。当确定已无可挽回时,只好挂着泪花为我整理行装。
当大学敞开胸怀拥抱1983届新生的时候,18岁的我,迎着微彤的晨曦,踏着初秋的朝露,到县级市金海湾吕剧团报到了。吊嗓子、压腿、练台步、戏剧理论学习、传统剧目排练,一年的强化训练,使新学员与老演员顺利接轨。我主演的《姊妹易嫁》和《借亲》,无论手眼身法步,还是唱念做打,都获得了领导、前辈及观众的认可。
眼一睁一闭,两年“嗖”地一下过去了。这两年,我令大家折服的不止演技还有人品。首先,我特敬业。其次,勤劳质朴。另外,性格随和跟大家相处融洽,尤其与舍友白云亲如姐妹。生活上,我穿得最朴素吃得最便宜。起初有人误解我抠门,后来知道我为父母治病才节衣缩食又甚为钦佩。
我的境况,引起一把手周正善的注意。周书记是奔五的人,人如其名,正直善良。我为父母送物送药,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在我下乡时,他让司机拉着探望了我父母,临走,撂下1000元钱。1985年的1000元是啥概念?我月工资才40元啊,是我两年的收入啊!对这笔不菲的馈赠,我自然不能接受。“我谁呀?你领导哎,不是外人啊!在家靠父母,出门就是要靠朋友和领导呀!朋友只是尽情,而领导不仅尽情还要尽责!你不妨换位思考,假若你是领导,下属有了困难,你会袖手旁观吗?”凝视那双真情的双眸,胸中一片潮热。哦,信封里装的是一份心意、一份善意、一份情意,没理由拒绝!
书记办公室。我正校对剧本儿,文化局杨局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洁雅,这回,我可给你送来一位好搭档,他叫田野,好小生啊。”回首,一个约二十四五的小伙子伫立眼前。长脸,浓眉毛,高鼻梁,深邃的眼眸散发沉郁。高而帅,酷而冷,文静而英气。当杨局把我介绍给他时,我把微笑和手递给他,他只淡淡说声“你好”,眼角眉梢流淌着孤傲。
排练大厅。
当大家听杨局介绍他刚从部队文工团退伍时,热情一浪高过一浪:“来,唱一个!唱一个!”
被大家簇拥到台中央的他先给大家行了一个军礼,接着来了个简约开场白:“承蒙各位的热情,下面献上一首《乌苏里船歌》,还请老师们多多指教!”
“阿鄌赫呢那……阿鄌赫呢那……”一曲婉转悠扬的歌曲,被他用明亮宽厚的嗓音在排练大厅的上空激情地演绎着,所有人都被他带进艺术的天堂。一曲终了,大厅里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看来,歌舞团才是让他尽情挥洒的地方,因为他的发声是正规声乐,跟吕剧唱法根本不是一个范儿。接着,他又操起二胡为大家演奏了《二泉映月》,他把阿炳那如泣如诉的忧伤演绎到极致。
他的出现,给剧团带来新的活力,剧团刮起声乐流行风,青年们都围绕他学声乐。虽然他除去“教学”时间依旧不苟言笑,但多数没男友的姑娘还是喜欢上了他。自己呢?他的俊朗多才要让人说不喜欢都难啊!
我对他的欣赏,是清晰的,透明的,就像北国晶莹的雪花;对他的喜欢,却是糊涂的,模糊的,宛如江南朦胧的烟雨。
他会像我欣赏他一样地欣赏自己吗?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凝视我的眼神儿有点怪怪的,好像欲言又止。特别唱《望星空》时,当那句“我望见了你呀,你可望见了我”的歌词徐徐从他口中吐出时,他总是意味深长地凝视我,在目光交会的一刻,那微微的笑意令我心旌摇曳!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来电吗?
“你没听说吗?他找女朋友的第一条儿,也是孝顺他老妈呢。”
“你放心,洁雅肯定不会,他俩的追求是矛盾的,相克的,指定走不到一起的……”
他的家庭情况到底怎样?与我真是矛盾的?相克的吗?
这一夜,我就这样辗转反侧,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