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12:百姓纪事/星期天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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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一朵红霞,抹在了苗家姑娘的脸上——青春是大自然与人最美的色彩,也是每一个舞者的梦……~~~
     
2013年08月25日 星期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天边的一朵红霞,抹在了苗家姑娘的脸上——青春是大自然与人最美的色彩,也是每一个舞者的梦……
丹心向阳一抹红
李丹 萧岩
作者带领学生排练《一抹红》
《一抹红》剧照
  口述 李丹 撰写 萧岩

  1  一抹红霞映舞台  

  2011年,贵阳大剧院,第八届中国舞蹈荷花杯比赛。 

  我站在观众席后方的灯控室,既紧张,又期待。举起手中的对讲机,我问他:“怎么样?准备好了吗?”对讲机里传来我先生(他也是这个舞蹈的编舞)同样紧张而期待的声音:“准备好了!” 

  “起光!”我轻声对灯光师发令。

  寂静中,一个身着红色服装、身披苗族银饰的少女出现在渐渐推开的定点光中。她身姿婀娜,一个个高难度的“三道弯”,舞出内心充盈的喜悦。灯光亮,鼓声起,十八位少女一跃而出。伴随着喜庆的音乐,她们或聚或散,或拥或离,哦,这是在“送嫁”呢…… 

  突然,她们围成一个圈子,当出嫁的少女从中间慢慢站起时,脸上出现了一道神秘的艳红。音乐渐渐热烈起来,少女给她的姐妹们都抹上了这一道祝福的红霞,姐妹们难掩心中的喜悦,身上的饰品随着热情奔放的舞姿发出悦耳的声响。音乐愈欢快,动作愈狂放,就在推向高潮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台下禁不住爆发出一片掌声与喝彩声。 

  我知道,成功了。我听见身旁几位其他院团的领队在说,“这拨演员真棒!”一位灯光师对我说:“上海有这么好的演员啊!”我努力抑制住兴奋,在心里对姑娘们说:冷静、冷静,还没结束,要做好最后一段! 

  优美的乐声又起,灯光变幻,姐妹们聚集在舞台左侧,这一次,她们舒缓的送嫁动作中,既有不舍,又有期盼,既有惆怅,又有憧憬。而舞台右侧,新娘同样思绪万端,缓缓地,慢步远去……更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响起。 

  收光,演员们下场,我赶紧跑到后台。此时,现场评分已经亮出:我们是这三场比赛中的最高分!后台已一片喧腾,姑娘们笑逐颜开地唧唧呱呱乐成一片。看见我来了,她们喊着“李老师!”一起上前和我激情相拥。姑娘们激动得哭了。 

  评选结果:《一抹红》获得了荷花杯民族民间舞群舞组作品金奖——这是中国专业舞蹈艺术的最高殊荣。 

  得知获奖结果,我激动不已,又如释重负,因为终于向我们上海戏剧学院舞蹈学院交了一份满意的考卷。当初,陈家年院长和副院长李海霞亲临现场,做节目合成指导,对每个舞段的灯光色调反复调控,精益求精。记得他们再三叮嘱演员:“掉脑袋也不能掉头饰!”这不是下了“军令”吗?还好,我们的姑娘大获全胜。

  2  红霞本自苗寨来  

  《一抹红》的成功,是因为它来自多彩的生活,是因为它在我心里孕育了七年之久。 

  2003年,我在北京舞蹈学院民间舞系学习即将毕业。这年的毕业采风,我们来到了贵州凯里市台江县,时值苗族的传统节日——“姊妹节”。 

  节日当天清早,我们从住处出来,满眼都是穿着盛装、打扮俏丽的苗族姑娘。她们身上披着的银饰华美精致,据说有30斤之重。来到广场,只见成千上万的苗族姑娘,按村寨围成了一圈一圈的表演团队,已经踏着舞步在热身了。简单的仪式之后,伴随着木鼓声隆隆响起,姑娘们踩着四方步,兴高采烈地载歌载舞。放眼望去,一片琳琅,一片娇艳,真是美不胜收。 

  置身于如此鲜活的民间文化盛宴中,见到如此丰富的原生态舞蹈动作,我们身上的舞蹈细胞立刻被激活了,加入欢乐的“圈子”,大家一起跳了起来! 

  参加完广场盛典,我们坐着手扶拖拉机,去台江县的丹寨“下生活”。我们几个同学住在一位老大妈家里。 

  次日一早,我们出门穿行在吊脚楼间,突然,传来一阵炮仗声。循声而去,看见一家人家院子外面,围着许多喜气洋洋的人。我们挤进去询问,站在门口的一位阿妈笑着说:“是我嫁女儿呐!” 

  “姊妹节”碰上嫁女儿,真是喜上加喜!听说我们是来采风的舞蹈演员,阿妈热情邀请我们参加婚礼。我们正想进门,却被阿妈一把拖住,她伸手在我们的额头都抹了一下,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我的额上感到一抹水凉,这才注意到,阿妈手里拿着一只大粗碗,碗里浸着一张红纸,水也洇得红红的。我再看几位同学,见她们脸上也都被抹了一道鲜艳的红霞。 

  走进院子,发现年轻的姑娘们,人人脸上都有一道红霞,映衬得婚礼现场喜气洋洋。院落里摆着几条长桌,桌上全摆着一溜儿的大猪头,还有许多大碗的米酒,宾客可以随意吃、随意喝。 

  原来,这一抹红是苗族人嫁女儿的规矩:只要是未出嫁的姑娘,到新房里来都要抹上这一道红。这是一种美好祝福的仪式。 

  那天,我们参加婚礼就从这一抹红开始,这道苗寨天边的红霞就此飘进了我的心里…… 

  几年过去了。2010年的时候,我正创作一个苗族群舞作品。所有的舞蹈元素都编好了,姑娘们开始排练了,但我总感到不满意,缺了点什么。

  那天深夜2点,我还睡不着,一个人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呆呆地想着。我先生见我如此“进入状态”,知道劝说是无效的,干脆也不睡了,与我一起“聊舞”。他沉吟道,这个作品的构成元素是不错的,是不是还少了一个“魂”呢?先生的话让我似有所悟……半晌,突然间,我的眼前飘来了一抹红霞……

  美丽的《一抹红》就此诞生。

  作品的“魂”找到了。我重新编排了舞蹈,调整了结构,增加了舞蹈的叙事性与画面感。我还大胆地进行了改变:传统苗家的婚装,是黑色底配银饰,我却改为了红色,因为这更符合作品的艺术内涵,更具备视觉的冲击力与情绪的感染力,这是一种艺术升华。

  我把这一抹红的颜料,巧妙地藏在领舞演员的手镯里。当出嫁少女从其他簇拥姑娘的“圈子”起身之时,她的脸上都已染上了一抹红霞。这神秘的瞬间将青春的美丽尽情渲染…… 

  3  “倒挂银钩”苦中乐  

  舞蹈演员,都是“苦出身”——不苦练不成呀。我走上舞蹈之路后,才知舞蹈之“苦”,但开初,我乐着呐。 

  我母亲年轻时曾在温州艺校学艺,但她毕业时生不逢时,被分配到了制衣厂。虽然半途而废,但“舞蹈梦”始终萦绕在她心头,她时常自己在家里秀一把,后来还把梦想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见母亲在家手舞足蹈,小小姑娘的我自然而然就模仿起来。三四岁的时候,我已经“上台”表演了。不过,这舞台只是家里的大床。我跳母亲教的《白毛女》,母亲在床边伴唱:“北风那个吹呀,雪花那个飘呀……”母亲还教我如何做云手,如何在手臂舞动时,眼神也要跟着走……我很开心这样玩着。 

  就这样,我被母亲引入了舞蹈之门。8岁那年,我如愿考入温州市少艺校学习舞蹈,从此走上了这条艰辛而又充满乐趣的路。 

  黄豆豆也是那一届的学生,与我还是同班。舞蹈演员的形象是很重要的,修长的身体是必须的。为了修身,我们很多“舞蹈小孩”都在家练过“吊环”。那是把两只脚扣在吊环里,人倒吊着。

  我到黄豆豆家去,见他家是老房子,吊环是吊在横梁上的,黄豆豆就在吊环上“倒挂金钩”。我家是居民楼,没有横梁,吊环就吊在门框上。每次练习,我先要自己“起范儿”(拿大顶),母亲在一旁一把抓住我的脚,钩进吊环里“倒挂银钩”。有时候一下没起好,会一脚踢到母亲脸上呢。怕我脚钩得疼,母亲给吊环裹上了毛巾。 

  1989年,上海市舞蹈学校来温州招生,我和黄豆豆都入选了。当时上海的报纸称我们为“幸运儿”。的确,要从几千名考生中脱颖而出,难度相当高啊!

  考上舞校,我们一家都兴奋不已,不过却遇到了挑战:招考的老师说我条件都很好,就是有点胖。好吧,这个暑假我就减肥!节食、运动,我母亲还想出了“跳摸篮球”的方法——把篮球吊在住宅楼的外墙上,让我用力跳着去够篮球,一方面减肥,一方面也有助于长身体、锻炼腿部力量。一个暑假下来,我成功地减了8斤体重,符合了招考的老师的要求。 

  到了学校,我还得控制饮食,一些食物得“忌口”。还好,我要减肥,黄豆豆却要“增肥”。原来,男舞蹈演员需要更强壮的身体和力量。所以,我经常把肉、牛奶什么的送给他吃,算是助他“一饭之力”。 

  4  《小河淌水》我是水  

  1995年我从上海舞校毕业后,留在舞校任民间舞教师,同时兼任上海东方青春舞蹈团主要演员。其间,参演了许多舞蹈。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那次排练丁伟导演编的彝族三人舞《小河淌水》。这支舞蹈由两男一女表演,有很多定格式的高难度动作,我就“代表”水。 

  有一组动作,是表现河水欢腾,奔涌而出的情景。两个男演员一人抓住我的脚踝,一人抓住手腕,凌空将我向上甩180度,随后,双手托举住我,而我则在半空中下腰,形成“拱形”,还要“定格”。这组动作将雕塑的力度与舞蹈的柔韧相结合,称得上是“美的瞬间”。

  另一组动作,两位男演员相叠,躺在地上形成“方形结构”;而我,则要踩在男演员的胸腹部和腿胯部,站在上面摆出造型,并倒立起来。我知道,这组动作男演员是很辛苦的,所以晚上到练功房加练时,我没有叫他们,而是自己搬了个琴凳做他们的替身,一遍遍地练习。后来,他们知道了自己被琴凳“代替”的事,主动来陪我练,令我十分感动。我们一起将这组动作磨练得天衣无缝。 

  这支舞作为1998年“上海之春”的表演节目上演,我也成为第一批登上上海大剧院舞台的演员之一。

  5  我与学生同追梦  1999年我又考入北京舞蹈学院,2003年从北舞毕业后,到上海戏剧学院舞蹈学院任教。作为教师,我的本职工作是带好学生。而在教学工作之余,我不断地做各种尝试,创作出不同风格的舞蹈;我的学生,则用完美的表现诠释了我的艺术构想。多年来,我的创作获得许多殊荣:中国舞蹈荷花杯比赛群舞组金奖、华东六省一市专业舞蹈比赛独舞、群舞金奖……我指导的学生也在各大比赛中获得了众多奖项:桃李杯舞蹈比赛、荷花杯比赛、华东六省一市比赛……每一个学生都是我的骄傲,我与她们一起进步,一起追寻着梦想。 

  《一抹红》的这批演员,是我从一年级就开始带的。在排练的日子里,我每天在学校的时间超过14个小时,而且没有节假日。学生们因此给我起了个绰号:排练姐。 

  《一抹红》的领舞,是个能将动作充分夸张,舞台表现力很强的演员,但是基本功不扎实,当时转个360度的圈都站不稳。每天上完课,我就陪她加练。我想出了个绝办法:扎了两个五斤重的沙袋,绑在她脚上练。开头,可把她累坏了。咬牙坚持了半个月,取下沙袋后,她对我说:“李老师,怎么这么轻松!” 

  舞蹈训练是枯燥的,有的只是一遍遍的重复。有时候,会因此影响到发挥。这时候,就得想办法打开学生的想象力。在排练《咏荷》时,因为太辛苦,演员身体、精神状态都跌入低潮。特别是一个模仿小荷迎着阳光缓缓绽放的动作,那天怎么练都找不到感觉。我和演员相对而坐,心里着急。突然,灵机一动,我对她说:我们不在房里练了,我们出去。说罢,拉着她就往外跑。跑到天台上,我对她说:“你看,阳光。你闭上眼睛,面朝太阳,你就是那支娇嫩的小荷,在向阳开放呢——柔软、娇羞,充满希望……”

  在闪耀的阳光中,这支小荷终于绽放…… 

  2012年,我创作了《羽化灵蛇》。这支舞蹈的主题是一条有灵性的小蛇,经过痛苦的蜕变,最终羽化成人,灵感来自《白蛇传》里的小青。我采用山东秧歌的步态,来表现这条“灵蛇”。用北方的舞蹈语言,表现江南的故事,会不会格格不入呢?事实证明,只要融合得当,“南北”相得益彰,反而丰富了舞蹈语汇,取得出奇制胜的艺术效果。 

  我给演员设计了一把伞。伞不仅仅是标明场景的道具,它的开合旋转,起落伸缩,也是“灵蛇”表现内心世界的肢体语言。排练这支舞蹈时,我反复给女孩说戏,告诉她如何寻找到“蛇”的仪态感——那种静如磐石、动如闪电的动作感觉,那种蜿蜒顾盼、柔若无骨的身体感觉。我带她跑图书馆、上资料室、看视频资料,还叫她去看《青蛇》等相关的影视作品。 

  当看着舞台上那轻盈灵巧、柔美曼妙的“青蛇”时,我深深地被打动了,从心底深处为她发出喝彩…… 

  《羽化灵蛇》获得了2012华东六省一市专业舞蹈比赛作品金奖。

  其实,《羽化灵蛇》又未尝不是追寻梦想的一个象征呢?追寻梦想是一件痛并快乐着的事。当你有了一个艺术灵感、艺术梦想时,你会苦苦追寻,这其间,有无数的艰难与挣扎,是一个往更高境界蜕变升华的过程。当完整的作品呈现在眼前,展现出你梦想中的那种美时,就如同天边的一抹红霞,无比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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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晚报百姓纪事/星期天夜光杯B12丹心向阳一抹红 2013-08-25 2 2013年08月25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