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学生“走形式”?
今年开学第一天,外孙女升二年级了。同去年一样,我在校门口举着iPad,准备摄下她进校的画面,留作纪念。
学校大门一侧,并排站着五名年轻女教师和一名中年男教师。学生陆续进校,外孙女也进校了,送她的女儿也回家了。但曾是教师的我,也许是职业养成的习惯——喜欢观察思考,也许是对学校的一份感情,仍站立在那里未走。我看见:有的同学进校门直奔教室而去,有的小朋友非常有礼貌地低头向老师深深鞠躬,也有的同学说声“老师好”。但看几位老师,却几乎都面无表情,有的老师只是机械地回应一声“同学好”。有时几位老师相互间窃窃私语,似乎对学生们升入高一年级、第一天进校这件事“熟视无睹”。我真不知道,此刻,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教师列队欢迎学生,应该是关心热爱孩子的一种表现,应该是发自内心的,不应该是应付差事。但几位教师给我的感觉却仅是在“走形式”而已,毫无师生间真挚感情的交流。
此刻,我想起了我读书时的几位老师。时隔六十年,他们关爱学生的情景,仍令我难忘追念。
工资买书赠学生
我在卢湾区一中心上六年级时,年轻新班主任张老师是从南京来到上海的。她住校,下课后,我们可以经常去老师宿舍玩。
有一天,我们看见老师的桌上放着一摞散发着油墨清香的新书,老师说:“是送给你们的。”这么多的书啊!我们惊呆了,翻着新书高兴极了,不知说什么好。于是,在教室的一角,老师送的新书,再加上同学带来的一些书,同学们办了个小小图书馆。后来才知道,这是老师用第一次领到的工资给我们买的!这么热爱学生的老师,学生会记她一辈子!
高中毕业后,我留校当了语文教师。有一年暑假开学前一天,我正在校门口出黑板报,听到有人叫我名字。回头一看,是张老师,原来她从小学调到了这所中学,与我成了同事。在日后的语文教学中,她常来听我的课,指点我,鼓励我,让我受益匪浅。
现在我们都已退休。我经常通过电话问候老师,有时登门去拜访,继续聆听老师的教诲。老师心中装着学生,在我心里,她则永远是我的老师。
我读高中是在格致中学。教我语文的汤老师戴着深度的近视眼镜,穿着不修边幅,夏天一条短裤,一件圆领汗衫。他患有气管炎,经常咳嗽。教我们时,已有书评小册子出版,我很崇拜他。我最喜欢上语文课,特别爱看老师对我作文的批语。在有一篇作文的批语中他写道:“作文写得不错,我已经将它投寄给一家杂志社,试一试。”这对我后来喜欢文学起了很大的作用。
汤老师晚婚,一条小弄堂里一幢旧屋的灶间当作新房。没有装修的小房间里放着一张床,坐的地方也没有,还有点霉味。但凡是空的地方,桌上、凳上、墙上的木架子上,都放着书和杂志。高三时我因病休养,以后未与老师继续联系,听说“文革”中汤老师被迫害致死。这样清贫敬业的教书匠,我也永远忘不了。
没有所谓“坏学生”
我任教七六届时,社会风气很坏,学生中不少染上不良习气。我们班就有位沈姓的男同学,被认为是沾染不良习气的坏学生。当时流行在操场上批斗人作为教育学生的方式。有些老师在批斗会后趁热打铁地在班会上结合班中的情况,给那些所谓的坏学生敲警钟,指名道姓地斥责。我没有这样做。我不喜欢利用这样的机会给他们施加压力,只是事后跟他们作语重心长的个别谈话,没有一点训斥。我跟沈同学谈过,希望他能改变不良习气,不要让老师失望。他顺从地点点头。这样的谈话,经常进行,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他在以后较长的时间里没有犯事。
遗憾的是,在他将离开中学的一年里,我借调到上海教育出版社,参加“三结合”编写组编写《长江万里行》一书。在我不在学校的那段时间里,他又犯错被送劳动教养。如果我在,多关心他,也许不至于如此!我因此十分自责、痛苦。后来他教养期满出来,又托人送给我两罐麦乳精。一个“不良”学生,还记着关心过他、希望他上进的老师,我感动,也更加痛惜。
我已离开了教师岗位,但关心教育,热爱学生之心,今生是不会变的。我多想再与天真可爱的学生聊聊、说说事,可惜这样的机会已经没有了。只能拜托所有的老师,在习以为常面对学生的每一天,记住:心中一定要有学生。
本文插图 叶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