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居然,巧遇梭子蟹丰年,真真盛世。
便频频秉烛雅集,特为这枚横行一世的庞然之物。
梭子蟹卖相挺括,匪气十足,人人一副教父身姿。沸火清蒸好了,红红白白,坚挺翘楚,真真好汉极了。拿雪白的盘子盛住,嫣然满堂红的样子,一人一大枚,委实高潮叠起,让人情不自禁想吹一句流里流气的口哨。女客人里,有娇小纤弱的,拿手掌一比,吃吃笑道,哦哟哦哟,比我的手还胖了两圈。
吃梭子蟹,来张粗犷探戈仿佛还蛮搭调的。腾腾腾快进若干步,一记霹雳转身,恶狠狠飞起一腿,拧腰再衬一句咬牙切齿的拖腔。皮亚佐拉那个铿锵调调,很黑很罪恶很扎实。吃这个蟹,喝烈酒最是相宜,可惜没有这个身体本钱,偷梁换柱一下,深酽普洱掩人耳目。
梭子蟹胜在壮美,可恨在粗疏无香,吃完简直更饿,意犹未尽捧着肚子发长呆,一心一意想念尤物大闸蟹。
自然界一物降一物,品流分明,都是老天的安排。我说的,是滋味。
之二,既然不得满足,便再找点猛烈的。
一坛子兴化醉蟹,比较解渴。江北美食,暴烈第一名,膏黄腴美,不在话下。此蟹沉甸甸的扎实,满弓满调的足味足料,真真杀气腾腾。家中小宴。头盘十分破天荒,一人一枚乌青醉蟹,一碗新米白粥,人人埋头苦干,满席一声不吭。吃完依次抬头,面面相觑之下,不知如何开口,默默分头去洗手间洗手。泡了薄荷茶来清一清,接下去一路猛烈杀伐,干脆猪手,干脆臭豆腐,干脆黑椒鳝丝拌面,倒亦皆大欢喜。饭毕,座上客倦,悄悄附耳提议,darling德彪西有吗?弄张听下可以?
一边德彪西,一边碎碎闲话醉蟹腌制之道。
近日读闲书,读到秘方一枚。腌制醉蟹,必得雌不犯雄,雄不犯雌。一缸子里,务必清一色雌蟹或清一色雄蟹,若有间杂,那腌成的醉蟹,膏黄一定不凝聚,散成沙,亦就精华尽失。据说,群雌粥粥中,杂以一雄,团脐必起骚动,蟹黄就不凝而沙了。这个便是雌不犯雄,雄不犯雌的精义所在。此方传自明朝名妓,无知不学如我,是从高阳老前辈的闲书里看来的。高老前辈肺腑感慨,非名妓不能传此妙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