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旦校园里,子彬院与燕园之间隔着一片萋萋芳草。当年,这里却是神秘而旖旎的女生寝室——“东宫”。
今天的人们对于女生上学、男女学生同校读书司空见惯,却不知100年前,这简直就是一种梦想。因为在当时传统观点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没有读书的权利。辛亥革命之后,西式学校出现,才使得女孩子有了读书的机会,而男女同校则出现在1919年五四运动前后。
到1922年,除北大之外,东南大学、南京高师及附属学校女生已有250人。大学男女同校的禁令被冲破之后,中学男女同校也开始实行。当时女学生的成分复杂,有留学归国者,也有不甘家中寂寞的少奶奶进学堂读书消遣时间。
今年适逢复旦大学建校110周年。在复旦校园里,子彬院与燕园之间隔着一片萋萋芳草。当年,这里却是神秘而旖旎的女生寝室——“东宫”。
“东宫”建于1928年,由一位名叫陈性初的爱国华侨捐资二万两白银建造。这座西式二层砖墙楼屋占地465平方米,共计43间,可容纳148名女生。一间间窗明几净,布置高雅大方,门前一圈绿篱,围着一大片如茵的草地。
由于该寝室地处当时校园之东,外观又为“宫殿之式”,精美气派,因而被称为“东宫”。1928年6月,第七期《复旦旬刊》上最早出现了“东宫”一词:“宫殿之式建筑甚精,绿窗与红壁齐辉,足为江湾道上增色。未来中国女文学家、女科学家均养成于斯灿烂宏伟之‘东宫’中,即记者所望也。”有人曾在校刊上这样描述东宫“虽无飞檐斗拱,但是它那硬山正脊,分峙两翼,八道垂脊,鸱吻高耸,也着实壮观!”(《女宿舍新秋落成之预闻》,作者不详,《复旦旬刊》第二卷第七期,1928年6月25日)
男女同校时代得之不易
就在兴建“东宫”的前一年,一群女生袅袅婷婷步入秋日的校园,正式拉开了复旦“男女同校”时代的帷幕。
这一步对于复旦而言,来之不易。1927年的中国,除了几所只招女生的教会学校外,鲜有大学开“女禁”,即使是在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上海也是如此。老校长李登辉担心男女同校会牵扯男生心思,败坏学风,曾放出话来:“复旦要想男女同校,须等我死了以后!”
当时正值各地革命运动风起云涌之时,校长的四个门徒百般努力加以劝说——“学校也需迁就时代,目前女子大学太少,富有革命精神及领导学生运动的复旦大学不招女生,似乎有违男女平等之原则,一般有志升学的女子也得不到求学机会。可否在暑期补习班兼招女生作为试办?”终于,毕业于耶鲁大学的李老校长在深思过后,同意一试。之后,学校通过层层面试,精心挑选出十余名女生参加暑期补习班。
这是一次十分成功的尝试。一位校友这样回忆当时的情景:“平常一般顽皮而天真的男同学骤然间见到了这些女同学,好似人力车夫见了交通警察一样,深恐触犯规,人人谨言慎行、内务整洁。而功课方面也比往昔更加用功,生怕成绩落在裙钗之后。”这样的场景让李登辉校长放下心来。1927年9月,第一批女生正式进入复旦学习,这些女生有的进入大学一年级或预科班学习,有的则自其他学校转来,从二年级或三年级念起。女生们所进入的专业,既有像大学社会科、中国文学科这样的文科类专业,也有大学理工科、生物学科这样“被视为高难度”的理科专业。女生们成绩优异,在当时全市性的外语比赛中包揽第一名和第二名——第二名获得者因未能夺冠,当场哭了鼻子。
“卓尔不群、不让须眉,大概就是从女生进校那刻留下并延续至今的传统。”复旦大学已故校史研究专家许有成曾经说过。这份传统,也不断鞭策着复旦的男生们,使其倍受激励,唯恐落于女生之后。
1928年,更多女生进入复旦,“南宿舍顿时无插足地矣”,“东宫”便应时而生。
男宾止步 门禁森严
几十载光阴从摇摆的裙裾间滑过,“东宫”的佳人们留下了众多逸闻趣事,也留下了自己青春年华里的喜嗔喟叹。很久以后,当她们各自漂泊世间、随命运的波澜而起伏时,“东宫”里的那些回忆,或许仍能化为一点星火,温暖漫长的岁月。复旦大学八十周年校庆时,几位年逾八旬的老校友回忆起了“东宫”轶事。
“‘东宫’门口有‘男宾止步’的禁牌,一位调皮鬼在‘止’字上加了一横,纠集一群人喊着一、二、一‘正步走’直奔宫内,吓得‘公主’们个个雨打梨花深闭门。”
“只有校庆节日,‘东宫’才欢迎男生参观,房间布置得十分雅洁,‘公主’们都逃之夭夭,留下一二位能言善辩的担任发言人,答复男士们提出的各种问题。那些表面上装得一本正经的绅士们,却暗中干着顺手牵羊的勾当。出宫后,有的袖笼里抖出糖果,有的口袋里摸出胭脂、口红、香水、手帕……他们开了庆祝向“东宫”进军的‘战利品展览会’,然后来一个‘失物招领’。”
“有一位女生案头摆了一个一寸多长赛璐珞做的小棺材被摸走了。她气得不得了,狠狠地骂道:‘哪个小瘪三偷走了我的小棺材,一定不得好死。’旁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东宫”门禁之严离不开里头三位颇具特色的人物。1936年毕业于复旦大学的邵梦兰校友曾撰文回忆他们:“第一位是门神爷老头子,我始终不知道,也不曾问过他姓甚名谁,只跟着别人喊他老头子就是了。这是把门的。他热心负责,从来不曾放进一个男生过。老头矮矮胖胖,冬天一身黑直贡呢长袍,夏天穿一身米色纺绸褂裤,稳稳重重,有三分威严,整天到晚坐在门口一张小写字桌上,里面有两位,一个叫徐妈,另外一个叫凤仪,梳一条黑油油的长辫子,一甩一甩地。她是管楼上的。徐妈和凤仪,都穿短褂裤,凤仪经常喜欢罩一件黑布背心。要是有人会客,先在老头子那里登记,然后老头子站在二门边向里面直着脖子一喊:‘徐妈(或凤仪),几号房间X小姐有人会客,那来宾在会客室等’,被请的也就应声而出了。凤仪是一位姑娘,黑黑的,长一脸的青春痘。做事干净利落,蛮凶的。我有一次看她跟子彬院的男工友讲话,大声大气,像一只母老虎……”
邵梦兰从复旦政治系毕业后便长期从事教育工作,曾在温州中学教授谷超豪国文课,执教杏坛逾一甲子,成就斐然。退休后,她还在台湾东吴大学等校兼课。八十岁以后,她多次出席复旦大学世界校友联谊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