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东高密有个好朋友，不是莫言，是大池。我俩都没念完高中，我是不让念了，他是自己不念了。我俩都有过偷偷摸摸的小故事——

　　那年，学校组织我们学生下乡劳动，除草、割麦、挑担，肚子老是咕咕叫，老是觉得吃不饱。傍晚时分，我和几个同学发现河对面的农田里种了好多西瓜，一对眼色，就游过河去偷西瓜，一人选了一个最大的，放进河里，一边推，一边往回游（我第一次知道西瓜放在水里是不会沉下去的）。看瓜的农民发现了，一边追，一边骂“杠赤棺材”！无奈，我们已经游了回来。那一晚，西瓜吃到肚子爆！

　　大池读高中的那年月，家里穷得嗒嗒滴，学校里三顿饭只有窝窝头吃，一个星期只配给二两白面馒头。大池连窝窝头都吃不饱，看见食堂里的白面馒头心里发慌，口水直淌。

　　有一天，大池发现学校发的粮票是油印机上印出来的，制作粗糙。他琢磨：何不改一改粮票上的数字呢？于是拿出笔，在“1两”的1上面加了一横，顿时，1两变成了7两。他抖抖索索把这张粮票递进食堂的窗口，厨师果然给了他7个白面馍馍。这一顿，他吃饱了，吃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过了几天，大池又想，我再改一次粮票，不是又能饱餐一顿吗？他又拿出一张1两的粮票，在1的前面照式照样另外画了一个1，顿时，1两变成11两。他胆战心惊地把粮票送进食堂的窗口，厨师果然给了他满满一盆白面馒头。当大池回到宿舍狼吞虎咽吃第4个馒头时，校长来了，没收了剩下的7个馒头。校长很严厉地说：明天早晨操场上集体广播操，你向全校同学做检查！原来，学校印的粮票最高面值是10两，也就是一斤，根本没有11两！那天夜晚，大池逃跑了，跑回高密老家去了。他丢不起这个脸。从此再也没有上学。

　　后来，大池家还是穷，还是吃不饱，他问一个亲戚借了点钱，跑到潍坊开了一家烟酒店，卖香烟卖老酒，生意马马虎虎。再后来，他不但零售，开始批发香烟老酒，没想到生意出奇的好！有些人吃公款，吃贿赂，吃回扣，不怕烟酒销不掉，就怕烟酒价格太便宜。

　　上个礼拜我坐高铁到潍坊找大池玩，酒过三巡，我问：你的烟酒商店生意怎么样啦？他直摇头：连过去三分之一都不到啦！不说这个，喝酒喝酒，明天我带你到杨家埠民族文化村去玩，全国有名的，和天津杨柳青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向杨家埠出发，路过加油站，大池拿出一张加油卡，跟加油工说：加满了。我问：你一个个体户，买什么加油卡啊？

　　大池说：有个老客户前天到我店里，拿了我10瓶好酒，没给钱，给了我一张他们公司买的加油卡，里面有1500块油钱。

　　我说：大池啊，你这个做法，跟改粮票的性质是一样的。大池停下车，认真地解释说：不一样，我给了他上等白酒，他给了我加油卡，我们两清，我没有白拿人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