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场可以引发话题的音乐会。
五年前,瑞士巴塞尔室内乐团来过东方艺术中心,今年4月7日,他们再度光临东艺,标志性的古乐风格依然成为乐迷津津乐道的话题。瑞士巴塞尔室内乐团不是标准的古乐团,但他们的声音明显是偏向古乐的,这与领军人物、乐团的首席客座指挥乔万尼·安东尼尼的指挥理念息息相关。从现场看,他们的圆号和小号是仿古乐的,其他乐器都是现代的。在乐器配置上如此“混合型”的乐团,少见。更奇的是,音乐会第一个曲目,瑞士当代作曲家马丁·雅洁的《乌鲁克》,二十多位乐手,居然没有指挥,乐队自己演奏,配合相当精准,显示了彼此的默契和训练有素。用古乐风格演奏当代音乐,我在现场还是第一次听到。乌鲁克是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古城,乐曲的意境倒有几分古韵,颇为贴切。
今年是贝多芬去世190周年,本场音乐会的主题也是贝多芬。上半场是他的第一钢琴协奏曲(以下简称“一钢”),钢琴独奏是乌克兰33岁的钢琴家亚历山大·罗曼诺夫斯基。贝多芬的“一钢”是他早期作品,有明显的莫扎特、海顿风格。英俊儒雅的罗曼诺夫斯基乐感甚好,触键敏捷,细腻圆润的颗粒感流畅自然,在音量和风格的把握上与乐队颇为合拍,第二乐章的慢板如梦似幻,静谧安详;第三乐章的回旋曲层次分明,严谨而又洒脱。罗曼诺夫斯基的状态和心情很好,始终面露微笑。安可两曲:拉赫玛尼若夫的g小调前奏曲和肖邦的夜曲,前者热烈奔放,后者柔情万种,再次显示他静谧细腻的独到功夫。这是位有修养的钢琴家。我非常欣赏他的演奏风格。
意大利指挥家乔万尼·安东尼尼以擅长巴洛克和古典曲目而闻名乐坛,他在指挥乐队伴奏贝多芬“一钢”时,即表现出与现代乐团不同的声音。关于现代乐器(指弦乐)如何演奏出古乐音响效果,业内认为需要作两个调整,第一,定音低四分之一度;第二,改变演奏弓法(巴洛克时代的弓子是拱形的,现代弓子是直线型的),即可发出古乐所需的“大肚子音”。这是技术层面的要求,那落实到具体作品呢?我们且来看一下本场音乐会的重头戏:贝多芬第三交响曲(英雄)。
安东尼尼与巴塞尔室内乐团曾合作录制过贝多芬第一至第八交响曲,其中的第三和第四获得2008年度德国古典音乐最高奖——古典回声大奖。因此,“英雄”是他们千锤百炼的拿手曲目。此番的现场表现也称得上名副其实、名至实归。从整体上讲,安东尼尼成竹在胸;从细节上看,笔笔精到,对作品内涵的挖掘可以说是“无以复加”。安东尼尼肢体表现的幅度很大,时常如大鹏展翅般环抱乐队,层层推进,高潮迭起,确如一曲气贯长虹的英雄赞歌。相比我在现场聆听过的几场“现代英雄”(如西蒙·拉特尔指挥柏林爱乐乐团、洛林·马泽尔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安东尼尼的巴塞尔古乐风格的演奏显然已是竭尽全力了,但在极致音响效果上,有时难免有“捉襟见肘”之感;而现代大编制的乐队则更显得从容不迫,长袖善舞,甚至游刃有余。这种区别是非常明显的。大概从上世纪中叶起,本真演奏风起云涌,也确有它的可取之处,不过对此不同的议论也从未停止过,其焦点是如何看待演奏与作品风格真实性的问题。贝多芬主要是古典时期的作曲家,他的创作当然也不可避免地受制于时代,但如果他一觉醒来,活在当下,会作如何想?以他一贯开创性的理念和性格,我想他一定会“向前看”的。所以,所谓的本真,所谓的真实,关乎到现象与本质,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那么,具体到他的“英雄”,只要能淋漓尽致、最大限度最大能量表现出他的英雄情怀和气概,就未必一定要拘泥于哪一种演奏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