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根据金宇澄同名小说改编,并为评弹粉丝翘首以待的长篇评弹《繁花》终于在上海声名遐迩的“大世界”正式“开弦”了。在由八仙桌、长条凳铺陈的“茶馆式”剧场中,当“吴韵一哥”高博文偕几位青春靓丽的优秀青年演员以吴侬软语和江南方言“说唱”新上海滩世态百象时,我们欣慰地看到,在“评弹中兴”语境中又一朵海派评弹的奇葩迎春绽放,香气袭人。
海派评弹是海派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海派文化源于19世纪中叶至20世纪初叶的“海上画派”,是植根于江南地区吴越文化且融入西方欧美文化,以上海文化为主流的都市文化。历经几代评弹传承人的交棒接力,现今可以说,“海派评弹”已成为堪与传统苏州评弹比翼齐飞并相互交融的表演新模式,其在传承苏州评弹原汁原味的基础上,从内容到形式均有着与时俱进的艺术创新。就我陋见,个中要者或恐如次:
一是在表现题材上,海派评弹已突破原先以才子佳人、公案诉讼、家长里短为主诉内涵的传统格局,转而展示上海之类大都市为中心舞台的社会画卷与历史风貌。如长篇弹词《虞洽卿》、《上海三大亨》与中篇评弹《陈其美》、《董竹君》等,反映了旧上海滩政军交错、官商合流的争权夺利态势;中篇评弹《弦索春秋》、《马永贞》、《阿庆嫂到上海》等,则演绎了苏浙鲁与上海地区的时空融汇、矛盾纠葛与文化冲突。此类海派题材,使评弹观众得以从更为广阔与纵深的视角去认识和理解沪上的时代风韵与万千世象。
二是在人物塑造上,海派评弹已突破原先以帝王将相、小姐丫鬟、三教九流等历史旧角为主创对象的传统格局,转而表现各色具有中外文化背景与多元性格特色的时代新人。如中篇评弹《林徽因》与《徐悲鸿》,通过着意刻划民国第一传奇才女林徽因、著名学者梁思成、金岳霖及诗人徐志摩、画坛大师徐悲鸿等,使人们看到了经过中西合璧文化熏陶,在传统儒家思想上破茧而出的一代知识分子的崭新形象。又如在此次出台的《繁花》中,演员们塑造了分别出身于地下党员、部队干部与普通工人等不同家庭的阿宝、沪生与小毛等三个男人,通过他们以及之相关的街坊邻里、情场恋客等百态市民在“文革”前后的命运起伏与悲欢离合,使人们看到了上海这座“海纳百川”城市的历史沧桑与多元文化特征。
三是语言运用上,海派评弹已突破原先完全以苏州方言为说唱语言的传统格局,转而以苏州话为基调,根据书中各种角色的语言特色,在说表对白中适度融入上海、江苏、山东、北京等的地方方言。如《林徽因》、《繁花》中的上海话,《徐悲鸿》中的无锡话,《陈其美》中的宁波话等,非但使观众得以形成对角色认知的真实感、亲切感,而且平添了许多听觉上的妙趣,令人回味无穷。
四是在表演场所上,海派评弹已突破原先以茶馆酒肆乃或豪绅厅堂为主要背景,因而几无舞美与音响可言的传统格局,转而“登堂入室”,进入都市的专门书场乃至现代化的大剧院、大舞台。
五是在表演上,海派评弹已突破原先以“说、噱、弹、唱”为固态手段的传统格局,转而增强了“再表现”角色的生活化表演成分,使“演”成为评弹的主要艺术手段之一。
当然,海派评弹较之于传统的苏州评弹虽有所“突破”,但仍是充分保留和维护了评弹艺术的本真性,因为其以苏州方言为说唱基调的汁味未变,以三弦、琵琶为主要乐器的伴奏格局未变,以演员“一人多角”并在人称与时空上“跳进跳出” 的表演特质未变,以老听客耳熟能详的流派唱腔韵律未变,只不过,海派评弹是随着表演艺术外部环境的转移与内部架构的调整,有了必要和适度的创新与发展而已,而这一点,恰恰充分体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动态性和活态性应始终受到尊重,本真性和排他性不应构成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问题和障碍”的伦理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