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数只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今年梅花早放。红梅先开,白梅紧随其后。香味扑鼻。父亲的小书房朝南,仅半方丈许,读书时点一炉香。小憩纳阳,或闭目听曲,贫瘠寂寥的寒冬,生出一丝清丽。小露台上新种紫竹三竿,素心兰一盆,隆冬午后,约三五好友品香吃茶。仰望星斗,侧耳听弦,水泥森林中的都市现代人,加速度生活压力山大,找到一种难得的释放、朴素的奢侈。
童年记忆中,梅花开时不开门。父亲喜欢陆游的《卜算子》。凄清,小有怨怼,孤芳自赏,偶尔慨叹生不逢时,他常常用毛边纸把这首词写了又写,忽然扭头问我,“词里这个‘主’,所指何人?”几岁小人儿躲在门后不知所云,心想,“梅花也需要主人?”父亲自言自语道,“驿外断桥边。梅花主为何人?它自己也”,说完继续写,“寂寞开无主。”
父亲书房的梅花只此两株。一红一白。红梅名“朱砂”,白梅曰“绿萼”。每到春节前后,次第开起。吃过晚饭,父亲碗筷一推,坐灯下读书。书房里幽香隐隐。有时我已经睡醒一觉,偷偷跑去看,他还坐在那里,书已掉落脚边,常常一觉到天亮。
印象中的梅花,似乎总是趁人不备,拂然而至。刚想定下神仔细地闻,那香味却分明已经散去,怎么努力也嗅而不见。“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我喜欢梅花,爱她的孤傲,气息高冷范儿。梅花虽好,不宜多。三枝两枝,四朵六朵。暗香疏影,若隐若现。若真要“香雪海”起来,眼前浮现几百成千株梅花,硬生生挤在一处,齐声盛放,我脑海中闪现万人空巷之景象,人一多,心里先厌烦焦躁,闻香早已失去其本来意义。太原话叫“闹腾得慌”。浅酌低唱,灯火阑珊,往往只适宜三两知己,若动辄就众人引吭高歌,岁月静好,能好得了?
梅花一朵接一朵对影翩翩时,父亲要把他那个两尺长三寸来宽的木匾找出来,挂书房门头上。黄花梨木。上面三个墨字——“不二观”。这只匾平时不知藏于何处,每年这时才拿出来挂一趟,等梅花落尽,立马隐匿不见。
四季之中,梅花让我心心念念,一年一度引人瞩目,还想再看,霜晨雪月,风风雨雨等待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