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坦布尔金角湾有一座跨海大桥,叫做加拉塔大桥。这是一个有趣的地方,桥上站满了钓鱼的人。这些钓鱼的人一般都是男人,各个年龄段的都有,他们那长长的鱼竿从桥栏杆处伸展出去,长长的钓线没入深蓝的海水中。因为人多,成规模,许多的钓线在夕阳的余晖里熠熠闪光,颇为壮观。
钓上来的鱼都不大,银白色,瘦长条,半尺左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鱼。依稀记得帕慕克在《纯真博物馆》里提到过加拉塔大桥,回国后重新翻书,的确如此,他在那本厚厚的小说里写过,在加拉塔大桥上钓鱼的人们,把钓上来的竹荚鱼拿回家去烤了吃。
哦,那是竹荚鱼。
帕慕克在《纯真博物馆》里提过好些次竹荚鱼。在我的印象中,伴随着这种鱼的,是椴树的花香。小说一开头就写凯末尔和芙颂在公寓里做爱的场景,“……阳台的窗户敞开着,窗外吹进一阵带着海水味和椴树花香的暖风……”“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而我却不知道。”鱼和花、草、菜、树搁在一起,有一种清浅活泼的趣味。白睡莲和红鲤鱼,就是很经典的搭配。
前段时间读梭罗的《野果》一书,又看到两种有趣的搭配。梭罗说,“一般来说,有草莓的地方附近就有鳟鱼,因为适宜鳟鱼的水和空气也是同样适合草莓生长。”他还说,“有棠棣的地方就有西鲱鱼,当棠棣花染白了山坡或河岸时,就是捕捉西鲱鱼的好时候。”
在我们中国,苏东坡云:“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唐代诗人张志和有这样的名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看来无论古今中外,鱼和植物搭配在一起后,自然就从视觉、嗅觉延伸到味觉上去,进而触动人心深处乡愁的那层膜,捅不得,一捅就怅惘无比。这就是鲈鱼莼菜之念吧。这个典故出自《晋书》卷九十二《文苑传·张翰传》: “……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官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
就在我写这篇文章的过程中,我先生踱进我书房,顿时被引发出了鲈鱼莼菜的怀乡之情。他说,他小时候在天津,夏天,喜欢拿着玻璃罐头瓶跑到小河边,把熟玉米面摁实在瓶口处,放进齐膝的河水里,过一会拿出罐头瓶,只见拇指粗细的黄瓜鱼在里面乱窜。我纳闷,这鱼怎么这么傻?那么大的瓶口,它不会跑?先生说,天津俗话说人,属黄瓜鱼的,尽溜边。这鱼就总是溜边,又傻,所以就跑不出去。怎么吃啊,这么小的鱼,我问。先生说,捉一堆,拿回家让妈妈下锅炸了,给爸爸当下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