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上了地铁，车厢拥挤，举目巡视，居然还有一处空档。于是，挤——再挤过去，却戛然而止，被挡在“圈外”，原来下面有一年轻女子，背靠护手栏杆，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地面上还放着一个手提包。这样的“平铺”面积几乎占据了三四人的站立位置，旁人纷纷侧目，她却悠然自得，闭目养神。

　　到站出地铁口，在我前面的一个小青年，突然猫腰往下一蹲，动作敏捷地穿过闸道栏，哦，原来是个逃票的，可惜，那么矫健的身影，却在道德线下穿行。

　　或许，这样的“即景”不稀奇，但让我诧异的是他们的神态，众目睽睽之下，可以泰然自若、面无愧色。不由得使我想起了有些个老年人来，为了要面子不服老，反倒是面红耳赤、窘态十足的模样。

　　一位是我的父亲，老爸年轻时就是一帅哥，现在虽然年老了但还有帅爷的范，或许是经常被人称帅的缘故，因此，他特别注重形象。那年，上海为七十岁以上老人发放老年交通卡时，我爸已经七十多岁，我妈的年龄也正好轧进，老两口高高兴兴地领了老年卡，开始享受起老年人免费乘车的待遇。

　　第一次持卡上公交车，我爸将卡一刷，刷卡机里蹦出一声又尖又脆的女高音“老人卡”，老爸微微怔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待他坐下之后，偏偏邻座的一位阿姨又与他搭话道，老先生，你看上去蛮年轻的，要不是刷老年卡，还真看不出你已经七十出头了呐。此言一出，老爸瞬间面孔涨得通红，连眼神也窘得无措起来了。之后，老爸索兴叛逆，买了一张普通交通卡，和我妈一起去乘车时，我妈刷老年卡，他刷交通卡，如此，感觉甚好。这一来，老妈没了感觉，嘟囔着：装啥呢，该你享受的你不享受，还搞成你年龄比我小似的。老爸挺幽默：现在都流行姐弟恋，我们也算时髦一记。当然，这样的叛逆持续不久，便在老妈喋喋不休的数落声中瓦解了。只是以后他俩上公交车，我妈怀揣两张卡，刷了一张又一张，被“重复”敬老，而我爸则闷声不响做老人。

　　另有一位林老师，也是一朵可爱的“奇葩”，几年前，我们行业组织过一次旅游活动，林老师时年六十有六，还在担任一家企业的技术顾问，她是我们旅行团中最年长也是最拉风的一个。出游五天，她每天一套裙装，不重复，像上演一场时装秀。出门要穿高跟鞋，因为要配裙子。再带上平跟鞋，因为累了要换鞋。就这样换来换去，不厌其烦。其间安排了一次自由活动，林老师便拉着我一起去购物，我们上了一辆大巴。车上坐着的小小少年，见林老师站在他旁边，很礼貌地起身让座道，奶奶，您坐吧。林老师愣了一下，脸颊开始泛红，少顷，她突然一把将我按在座位上说，你坐吧。我说人家是给你让的座呀。我欲起身，她再次用力摁住我说，就你坐。语气中有着不容违背的坚决。见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哦，我明白了，想必是伤自尊了，那么爱美的林老师怎么可以被当成老人家呢？此时，化解她尴尬的最好方式就是——她站着，我坐着，乖乖地替她做一回“奶奶”。

　　而今想起他们的窘态，还让我忍俊不禁。原来可爱不在于年龄相貌，而在于行为举止，一个爱美、要面子的人，纵然老去，也是率性独特的“老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