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上,靠近码头的地方,买卖交易活跃人气旺盛,这个地方或大或小,都被人称作为镇。鸭窝沙上的凤凰镇,潘家沙上的潘石镇都是规模较大的镇,镇上居住的都是生意人和手艺人。有道是一个铺面养三代,二三十年后,他们的儿子都变成了闲荡的一代。这些人每天集中在茶馆里或者酒馆里,嘴里说的是本地人似懂非懂的苏北话和上海话,他们和船家个个都是朋友,他们都去过上海南汇昆山常州,远的还到过九江武汉。他们拎得清世面懂得行情,但又都是游手好闲的一群,他们被沙上人叫作镇浪荡。在上世纪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他们有的成了土匪伪军强盗,有的因为接应新四军而成了革命的功臣。
这是长兴岛的一代镇浪荡。
新一代的镇浪荡绝大部分是农村里长大的孩子,他们第一次到镇里来,是因为上学读书的缘故。认识了镇上的同学,了解了镇里的生活,煤球炉子里的烟雾,弥漫在整条街上,也弥漫在一个少年的心里——这里没有土地,无需在地里劳作,不用劳作也可以天天吃饭喝酒?这是那个年代一个学生少年看不懂也无法理解的事情,这样的生活让他们心生向往,让他们梦寐以求。巧的是这群学生少年在他们中学毕业踏上社会的那一刻,农村的土地承包了,人不用依照生产队的编制必须在地里劳动记工分,父母在承包的土地上劳作,他们在镇上消遣。他们没有“一春浪荡不归家,自有穹庐障风雨”的诗人的豪迈,文化的欠缺让他们无法接近更高层次的生活。养鸟遛狗束缚的是人的手脚。随着时代的变迁,他们经常出入的地方也在变化,开始的洗头店洗脚店,后来的浴室棋牌室,当然,浴室是他们最为喜欢的地方,洗澡敲背麻将喝酒都是他们的最爱。从拷机、大哥大到现在的iPhone5s,从喇叭裤、梦得娇到今天的皮尔卡丹等名牌,装备在不断变化,服装在不断变化,唯一不变的,是他们的身边总会有各色靓丽的美女。
一条船靠码头,不管它装的是石子黄沙机器设备还是油盐酱醋,他们都能看到商机。几个陌生的人从马家港上岸,刚刚在凤凰饭店坐下来,他们就知道来人要买什么或者推销什么。因此,在相对闭塞的长兴岛上,他们是最先富起来的一群。
务农是长兴岛人口的主要成分,镇浪荡是一个特殊群体。他们是土地的儿子,但与地里和劳作无缘,本质上,他们是轻视劳动的一群。他们时尚张扬潇洒,这让在地里劳作的长兴岛农人感慨万千,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今天,他们还是看不懂想不通,在收购桔子的卡车旁,在贩卖鱼鲜果品的柜台前,农人们只能远远地望着他们,心里骂道:镇浪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