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刘卫华的说法,娶了越南媳妇基本上没怎么花钱,“就是请了他家里比较近的亲戚朋友吃饭,按照当地规矩给东西,像烤全猪什么的,具体哪些都不记得了”。他很笃定地说自己没给钱,但是何氏欢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本刊记者,“给了1000万越南盾”,合人民币不到3000块钱,与在临淇镇娶媳妇的二三十万元花费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何氏欢告诉本刊记者,她的父亲是村长,家里条件还不错,她高中毕业后去学了近一年的医护,回来给村里人打针开药,还帮村里人裁衣服挣钱。她从来没结过婚,跟梁氏秋一样,她也不喜欢越南男人。“我妹妹的老公对她非常不好,不干活,喝酒打人,还有毒瘾,如果不能嫁个好点的越南男人,是很可怜的。”何氏欢说。她对自己的婚姻非常满意,“我老公对我好,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从来没有打过我骂过我,我每天在家做做家务带带孩子,不用出去干活,这边的生活条件比在越南好多了。他女儿还教我写字认字,教我用电脑,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遗憾的是离家太远。“只是嫁到这么远的地方,有时候很想家,也没有朋友。”何氏欢说。她来中国后,只出了一次远门,就是跟着丈夫去了趟北京,待了两天,逛了天安门和国家博物馆,这是结婚之前刘卫华就允诺好的。之后,除了要去安阳办理签证和居留手续,她几乎就没有离开过村里,跟当地人也几乎没有交流。“语言上还是有障碍,她听不懂当地方言,干脆就不来往了。”刘卫华说。镇上虽然有不少越南媳妇,但是在一个有10万人口的大镇,分散住在不同的村里,平时并不容易见到,要聚在一起就更难了。“有的跟着老公出去打工了,有的住得很远,平时也不会来往,比如梁氏秋,她在林州市卖茶叶,很少回来。”刘卫华说。
而虽然住在县城,梁氏秋的生活也没有多丰富,她的儿子快3岁了,去年11月份,他们一家一起从越南回到临淇,不再打算回越南打工。“我老公前段时间去云南打工了,我在家带孩子,也在我姐的茶叶店里帮忙。”梁氏秋说。她每天早晨7点多钟到茶叶店坐下,一直到晚上22点左右离开,一天的工作就是守在店里招呼客人,顺便做做饭,看看孩子。“有时候挺无聊的,店里忙不能出去玩,也没有朋友,会想家。”她学会了上网,申请了QQ号,闲着的时候用手机上网,跟陌生网友聊聊天打发时间。
她是23个越南媳妇里汉语说得最好的一个,有时候还会给公安局的民警充当翻译。“我老公以前送我去越南的语言学校学习汉语,学校是晚上上课,晚上我老公要上班,我要骑着摩托车自己过去,路有点远,晚上还有很多吸毒的人,我自己也害怕,再加上怀孕了,就只学了四五天就不去了。只能拿了书在家自学,看电视、听歌,翻字典,慢慢学的,现在基本的听和说没问题,但是我只认识拼音,很多东西还是不会表达。”梁氏秋说。
她学会了逛淘宝,看上了衣服鞋子会托姐姐的朋友帮她买下来,邓强给她钱和银行卡,她也会带着孩子去逛超市,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活动了。在越南的朋友偶尔会给她打电话聊天,她说有时候聊完了会有点后悔。“他们有的上了大学,有的在国内工作,跟很多朋友在一起,我回去探亲经过学校的时候特别怀念,但是没有办法,那时候年纪小什么都不懂,现在懂了也没办法,有老公有孩子,只能这样子。”她说,她也设想过不嫁到中国来的生活,“可能会在念书,也可能在打工吧,虽然有时候会想家想朋友,但是这边的条件还是比越南好很多”。
也有人主动去开拓交际圈,可这也仅仅局限在“越南媳妇”这个小圈子里。团氏红泰在中国住了两三年,今年丈夫又去了印度打工,公公、婆婆都去世了,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老家,有时候她会去林州城里的姑姑家住几天,有时候则会带着孩子去拜访别的越南朋友。这几天,她带着孩子去了鹤壁,拜访一个嫁到中国20多年的越南朋友。“我们听不懂中国人讲话,汉语说得不好,很少跟当地人说话,也只能跟越南人交往。”她告诉本刊记者。
而刘卫华则想创造更多机会让越南人多见面。“大老远跑到中国来也很孤单,没有亲人朋友。所以我们商量着以后谁家小孩过生日,大家都一起过去热闹热闹,她们也能多见面多聊天。8月15日是我儿子生日,到时候正好赶上秋收,很多在外面打工的人也会回来,已经说好了那时候到我家里来。”刘卫华笑着说。
跨国婚姻的难题
而实际上,离家远、孤单并不是远嫁中国的越南媳妇面临的唯一问题,现实比这要严峻得多。尽管在中国登记结婚,但是越南媳妇们没有中国身份,她们要每3个月去公安机关签证,才能合法地留在中国。而居留权和中国身份的获得更是遥遥无期,按照法律规定,婚姻关系满5年、已在中国连续居留满5年、每年在中国居留不少于9个月且有稳定生活保障和住所,才可以按照要求提出申请,但是临淇镇上已经符合条件的家庭依然没有。
而对刘卫华一家来说,还有一件更迫切的事情等着他解决。他的儿子已经出生了10个月,户口还没有办理下来,最开始,村里通知他交2000块钱办理入户,他交钱后,又告诉他,想给小孩上户口,他的越南老婆必须先去做绝育手术,否则不给办理。他很坚决地拒绝了:“村里有什么权利让外国人去做绝育手术?这个说不过去,我不会同意的。”但是他又不知道该找谁,该怎么帮儿子落下户口。“我儿子生病住院了四五天,花了一两千块钱了,没有户口也办不了医疗保险,也没办法带他回越南探亲,我们想着今年冬天带他回越南看看姥姥、姥爷的。”
他还接到很多全国各地打来的电话。“有要采访的,有让我介绍越南媳妇的,山西的、内蒙古的都有,有人问我怎么去越南打工、怎么认识越南姑娘,我跟他们说了一下,但是让我帮忙找越南媳妇的我都拒绝了,这个要花费时间、精力,我不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万一是骗子或者拐卖人口的怎么办?不能害了人家。” 摘自2013年32期《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