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了。在门诊值班时，我又想起了在病房做实习医生时的那件事。

　　上午九点来钟，开始查房。产科主任身后跟着十来个穿白大褂的推门进来，安放了八张病床的小房间里，一下子站满了人。主任朝着床上的孕妇一个一个地依次点头打招呼，并一一询问道：“还好吗？”然后她来到靠窗的床位，那是一个农村妇女，因查出患有先兆子痫，从上海嘉定转院来的。

　　所谓先兆子痫，是一种孕期并发症，如无正确的治疗，会危及产妇和婴儿的身心健康甚至生命安全。这妇女常年日晒红红的脸膛上，显露着明显的焦虑。“不要紧张，来这里了就要安心”， 主任安抚着，“我给你检查一下。” 

　　接下来发生的，是我近二十多年来忘不了的景象。

　　主任把病历交给身旁的小医生，开始用力搓自己的两只手，大概搓暖和了，她才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听诊器，放在两手间焐着，一会儿又用嘴对着听诊器哈气，哈一会，焐一会，过后再哈一会，再焐上……

　　那是大冬天，那时没有空调，只有热水汀。而这又是一座百年老医院,已用了一个多世纪的水汀，手摸上去也只是温温的，因此病房里总是凉飕飕的，我们上班都要穿厚毛衣。

　　看着主任这样，我仿佛全身像被电了一下似的，主任身后那六七个医学院的实习生，也都屏住气息静静地看着。只有本院的几个医生脸上微微笑着，那神情是敬重又似早已习惯。

　　主任五十来岁，略偏高的身材，她站病床边焐那只听诊器好一会儿，才说道：“好了，来。”接着把听诊器探进农妇的衣服里，开始听诊。

　　平日里我瞧这位大主任，总以为她高高在上，心里怯怯的。现在瞧着她微弯的秀颀身形，波浪状的长发，雪花似的肤色，听着她对孕妇的轻声细语，忽然觉得她很美、很美。

　　查房结束，医生们向门外走去。

　　“那位产妇是先兆子痫，”主任边走边说，“一种由心脏病和高血压引起的妊娠合并征，任何不良的刺激都会叫她很难受。听诊器冰冰凉，会让她不舒服……”

　　医者仁术也；有仁心，才有仁术——我永远记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