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有三条路可走
周祥千过了乡路,独自往后塘河边去。长风萧萧,河水滔滔,这后塘河十余丈宽,比中塘河宽出许多,流经五乡碶、盛垫桥、福明桥、张斌桥,汇入奉化江。到了河边上,蓦然就看见不远处一座单孔石拱桥,高高耸立于河道稍稍收窄处,两岸的芦苇荆棘蓬蓬密密,时有舟船穿过那两丈余的桥洞。抬头看时,桥洞上方果然就镌凿着“盛垫桥”三个字。
河畔两岸,绿野开阔;眼前水色潺潺,头上云淡风轻……周祥千兀自默坐许久,忽然之间心神怦然一动。周韩村的韩阿公阿炳,石山弄的三阿公九分阿贵,几乎就是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赶到了横泾村。农人乡民就再无心思去忙什么农事了。上次官军一来就烧了潮青的家,这趟非是要烧了全村不可的。又有人说,按那官府官军的规矩,这趟肯定就是杀男丁,淫妻女,奴儿孙的。
祠堂中个个正襟危坐,陈耆老先自开口,告知众人说,那大军即将杀到的消息,千真万确。一时间,大家的脸色由灰变黑。大难临头,众人这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没有人言语说话,倒是周秀才神色沉着,陈耆老便请秀才先说主张。
事情危急,周祥千也就不多谦让,他说:“事到如今,在下以为,我们可有三条路走。这第一条路,便是我们几个衙门认定的人犯,自去投案。若事情能够就此平息,乡亲可免遭官府荼毒,我等即便粉身碎骨,也都认了。”
众人闻言,一起埋头缄默。官府大军劳师动众地杀来,怕不会再是只为他们几个人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都想起那日官军被赶出村子的时候,那千总、把总恶狠狠凶煞煞的灭村之说。大家都说此路不通。
周祥千又说:“这第二条路,与其等着官军不分青好皂白地杀来,我等三村乡亲或可马上逃散,保全性命。”全体村民拉家带口、老老小小的,此议又是不行。
众目所归之下,周祥千缓缓站起身来,只见他脸色红起,眼中炯炯如烛,连光光的额头上也放出光来,接着就听他铿锵说道:“那么,与其坐以待毙,男儿被杀,妻女被淫,家园遭毁,这第三条路,便是我等拼将性命,聚合乡亲,作死抵挡!”空气顿时有些凝固了。
张潮青听秀才说出抵拒主张,犹如听着天音,见几位村老一时沉吟,便顾不得唐突,霍地站起:“既是死路一条,我们也不能听凭它官家杀鸡杀鸭般随便宰割!”跟着他又咬牙说道:“豁了命去!与他官府见个高低,也是做人一场!”
俞能贵也一下子蹦起身来,神情狰狞地说道:“宁波也闹了,官军也挡了,这趟我们就反了又如何!我随秀才大哥的!贼娘的,死都不怕,还怕他官军!”
韩阿公三阿公不免神情紧张,此刻又都拿眼睛看着德高望重的陈耆老。陈耆老沉吟良久,终于叹说一句:“事到如今,也是无路可走啊!”
扯旗造反,这且不论;然而聚众抵拒官军,却已经就在这横泾祠堂的斗室之内,定夺议决!室内原本僵硬凝滞的气氛,骤然就被轰地点燃了!
大计既已定夺,事情也就一刻都不能耽误了。热烈集议之下,大家先就正经议决由周祥千、张潮青、俞能贵三人主事,领头三村的乡亲,抵拒官军。张潮青又说,两军对阵,必得号令一出,三人之中,又推秀才周祥千为主。
至于一干村民如何打得过它大队官军,一旦发生死难、孤儿寡母如何照应,还有就是接着往后又该怎么办,诸如此类,一时都未曾议及。只是几个村子的主事者们已经如同歃血为盟——看起来他们真是胆大包天、忘乎所以,实际只是被逼上了梁山。
于此危急时刻,一刻都不能游移耽误了。阿炳说,是否可在村口设置鹿砦拒马。九分说,石山弄人可以尽数上山与之周旋。周祥千道:“此两途最终都不免受困被剿。据闻确凿消息,官军千多步军,百十号骑兵,将于村北的官道与后塘河,分两路奔杀而来。如今之计,唯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设伏突击,才是办法!”虽然从未经历战事,可是看书读史,常理毕竟也知晓一些的。张潮青、俞能贵击节赞成。然后大家随周祥千一起来到盛垫桥:“就在这里!”
走到桥边,张潮青指着那二丈余的桥洞说,在此打桩,拦住它官府船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