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放在几年前,去菜市场不会对这货看上哪怕一眼,在整箱的年货里,只要有这货,赶紧拿出来送人,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可是现在,面对它,却生出那么点喜悦,有一种想要好好将它做道菜的冲动。
怕它变得不新鲜,搁在五六摄氏度的厨房窗台上,自然状态下化冰用了整整一天一夜,去掉冰壳子,原来一个手掌大小的身条只剩下一只手腕宽了。又怕将它银白色的鳞洗秃噜了变得不好看,只在冰冷的水里,去摘掉腥味十足的内脏,剪去它死不瞑目的尖脑袋和一无是处的长尾巴,把脊鳍修齐,再将它截成两寸长的段,轻轻抹上料酒、精盐和炒熟的花椒碎粒,然后排在透气的笸箩里放在通风处半天,等它水分沥干。
这样处理过的带鱼做成什么味道都成。拍上干淀粉入油锅煎炸到两面金黄骨脆肉香,出来就是香酥带鱼。略略煎后在鱼块的两面刷上用腐乳、面酱和XO酱调和成的味酱再入锅煎烤,就成了照烧带鱼。如果不想太麻烦可以清蒸。说是清蒸,味道可以多样。铺上一层醪糟,出锅时淋一勺糟卤,再将葱丝装扮,热油一浇,就是香醇的糟香带鱼;如果用红剁椒,就是红是红白是白鲜辣爽口的剁椒带鱼。倘若再大胆一些,用绍兴产的臭豆腐跟带鱼一起蒸,那就是宁波人口味奇崛的黑炖白,臭鲜得要命。不过最后,我只是老老实实做了一份红烧带鱼。这是从前上海人家最最常见的做法,用如今影视媒体最常煽情的说辞,也是有妈妈的味道的鱼。
借助方便的不粘锅,热锅冷油,热锅时入葱姜,等香气溢出,入油,油不必多,刚刚涂抹锅底即成,将鱼块一一放入,等油热鱼块发出滋滋声翻面,再发滋滋声,即入生抽和少许糖、绍酒文火盖锅盖焖五分钟,然后开锅盖,将鱼翻面,淋上亮红色的老抽,放入蒜段以中火焖几分钟,再浇半匙醋,即可起锅。这样红烧的带鱼,亮红的酱色下看得见幽幽的鳞的银光,肉质肥嫩,味道鲜纯。
能够如此这般下功夫琢磨一只带鱼的做法,实在是世事难料,人心不古。想从前,带鱼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最好最大的东海带鱼价格从几角钱一斤到几元钱一斤,走了整整二十年。这二十年里,野生的一斤多重的黄鱼从几元钱一斤攀升到几千元一斤的奢侈品。可是,就在最近几年,买到真正东海带鱼却成了一件不太容易的事,价格也一跃到几十元一斤。原因很简单,就像黄鱼一样,真正的东海带鱼产量也在减少,充斥着菜市场的,大都是身条粗壮、眼睛红绿、嘴尖牙利、面目狰狞的非洲带鱼。这种鱼跟东海带鱼比,肉质纤维不是肥嫩而是粗糙,肌肉组织不是细腻而是松懈。鱼身鳞光虽然漂亮,但腥味重,鲜味差,吃的时候,鱼脊有一颗颗硌牙的珠状骨。所以,有的商家为了将东海带鱼和非洲带鱼加以区分,居然将东海带鱼标注成“海刀”,海里的刀鱼,令人想起的是长江刀鱼的美味。尽管带鱼传统上也有地方称为海刀鱼的,但它毕竟跟一般意义上的长江刀鱼相去甚远。
带鱼的这种转身算得上华丽,从前连待客都不好意思上台面的,现如今都被装在盒子里,成为馈赠的礼品。甚至因为价格上涨,让黑心的商家动起了心思,将带鱼一条条单独用厚厚的冰包裹着,将水也卖出了鱼的价钱。真不知道不久的将来,这货会不会赶上刀鱼,让从小吃惯它的吃货们“望刀兴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