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士兵在等我们”

　　奥尔加·伊芙希纳缓慢而小心地在松林间前进，手中金属探测仪发出的蜂鸣声打破了周遭寂静。“他们埋得并不深，”她说，“有时，我们会在苔藓和沉积的落叶下找到他们。他们就躺在当年倒下的地方。这些士兵在等我们，等我们带他们回家。”

　　不远处，玛丽娜·科辛斯卡娅跪在地上搜寻着泥土。过去１２年里，她的大多数假日都是这样度过。“每到春天、夏天和秋天，我都能感受到内心深处一种莫名的呼唤，要求我来这里寻找士兵的遗骸。”

　　这支名叫“搜寻”的志愿者队伍乘坐一辆军用卡车经过长途跋涉来到圣彼得堡附近的这片森林。他们在林中宿营，有时得趟过齐腰的沼泽地，搜寻十分艰难，有时还会有危险：士兵们被发现时，背包里往往装着手榴弹；弹片插在树干上，清晰可见。曾有遗骸搜寻志愿者因此丧生。

　　玛丽娜找到一样东西，看上去像一块肥皂，其实是炸药。“哪怕７０年过去了，如果附近有明火，它依然十分危险。”她说。

　　身份证明寻找很难

　　搜寻遗骸只是志愿者的任务之一，弄清士兵身份才是对逝者负责任的纪念。弄清身份并非易事，尤其是过了这么多年之后。

　　最有用的线索是身份牌。二战期间，苏联士兵的身份牌是用乌木制作的密封小筒，里面有写着个人信息的纸条，但上面的字迹大多无法辨认。还有些纸条是空白的，因为不少士兵有些迷信，相信一旦写上个人信息，就必死无疑。

　　“搜寻”组织负责人亚历山大·克诺普洛夫说：“有时，我们会找到写有士兵信息的字条，上面写着：‘如果我死了，请把字条转交给我的女朋友或母亲。’看到这些，你没法不动容。”

　　在俄罗斯，像“搜寻”这样的志愿者组织有６００多个。迄今为止，他们已找到并安葬了５０万名失踪士兵遗骸。这些组织被称为“清白的挖掘者”，与之相对应的是“黑心的挖掘者”。他们同样搜寻士兵遗体，图的却是他们身上的金属物、枪支、硬币，甚至金牙。

　　亚历山大对搜寻工作有一整套严格规定，包括如何挖掘、如何标记、如何存储等。他们为每个士兵遗骸拍照，记录发现地点，然后输入数据库。如果士兵的身份牌无法在现场进行辨认，会送到位于喀山的“搜寻”组织总部实验室，利用紫外线和数字成像技术还原纸上模糊的铅笔字迹。一旦名字显现，他们通过军队或警方旧档案核实士兵的确切身份，然后联系逝者的亲人。

　　逝者灵魂得到安宁

　　寻找逝者亲人是件耗时的工作，有时可能超过１０年，尤其是战后有的家庭搬离了原来的地址。

　　１９４２年，中尉库斯托夫被报失踪，村里人怀疑他当了逃兵，或者在与德国人合作，于是把他年幼的孩子视为叛徒子女，一家人被赶出村庄。伊利亚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找到他的后代。

　　“当他们得知我们找到了父亲的遗骨，那种心情真是难以形容。他们知道，父亲不可能当逃兵，也不可能是叛徒，可６０年来一直苦于没有任何证据。”伊利亚说。

　　通过档案，志愿者们了解到，库斯托夫是一个兵营的指挥官，负责管理逃兵和俘虏。这样一个职位，若非当时军方最信任、最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不能担当。后来，他的子女将其遗骨安葬在妻子墓旁，她一辈子都在等他回家。

　　今年初，涅瓦河畔的大坟场附近举行了一场隆重的葬礼，１００多口红色棺木摆放一边。逝者的子女、孙辈甚至重孙都来了，有的低声啜泣。这次葬礼是对志愿者几个月来工作的总结。搜寻失踪战士的遗骸，可能需几代人完成，伊利亚表示，他们不会放弃。“我们这么做是为了我们自己，唯此我们的灵魂方能得到安宁。这是我们生命的意义。” 唐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