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繁华的文昌中路向南走,拐进一条几乎被梧桐树遮掩住的小街。
国庆路,这里就是老扬州的市中心。
这是一片旧街巷,蜿蜒曲折,相互连通,走进去就像掉进另一个世界——处于城市中心,却安静得出奇,淡定自如。
扬州作为名盛一时的古城,她的文化沉淀大多就是在老城区里。
国庆路两边,延展出许多条街道、巷子,一些名噪一时的街巷就被掩藏在这里。苏唱街就是这样一条失落的古街。
扬州号称昆曲的第二故乡,成书于乾隆年间的《扬州画舫录》记载:“城内苏唱街老郎堂,梨园总局也。每一班入城,先于老郎堂祷祀,谓之挂牌。”苏唱街曾经笙箫鬓影的景象与如今狭窄、杂乱、简陋的样子有着极大的落差。今年86岁的殷老先生,一出生就住在这儿,他回忆道:“在苏唱街住了一辈子,倒没听说过苏唱街是因为戏曲优伶得名的。”在殷老先生的印象中,住在这条街上的人很少有听昆曲的,更不用说有戏曲名家住在这儿。昆曲绵绵水磨腔久已在这条街上渺渺而去。
老城区的大舞台位于旧南城城根,建于光绪三十二年,是当时扬州最著名的戏院。如今这里几乎是一堆废墟,看不出丁点往昔的繁荣。杨杏华在大舞台对面住了将近60年,以前大舞台的样子她还记得很清楚。杨婆婆年轻时常到大舞台听戏,这个著名的剧场经常会邀请一些名角来登台,尚小云、梅葆玖都在这里演出过。杨婆婆笑着说:“那时候一听到有名角要来,剧院就一票难求了,我还因为是大舞台‘邻居’,与售票处的人熟悉才能弄到几张票。”后来,因为这里交通不便,汽车开不进来,大舞台也就渐渐冷清没落了,最后竟被改成了菜场。
杨婆婆和她的邻里们见证了大舞台的繁荣和衰败。现在的大舞台菜场已经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就如曾经的大舞台剧场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一样。
国庆路西面是教场,明洪武年间,军士在此习练,得名“教场”。乾隆三十二年,教场迁移,旧教场便成为茶楼、酒肆、书场、卖杂耍的场所。然而,过去的五十来年,衰落,是曾经极尽繁华的教场不得不面对的苦涩现实。现在,与许多其他城市一样,政府希望依托历史古迹,打造出一个特色街区——教场商贸民俗文化街。
街区里,记者遇见了一位散步的老人程双宝。老人从1946年出生到现在一直住在教场东营巷里,洞悉教场的每一点变化。“其实一直在‘文革’以前,教场这一块都还是扬州的市中心。”程老陷入回忆。在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前期,教场仍延续着历史上的热闹,吹糖人的,捏面塑的,说评书的,各种民间艺人汇集于此。但是,“文革”期间,各种形式的文化娱乐都被明令禁止。本就渐少的民间艺人们被迫纷纷离开,转行另谋生路,教场由此衰落。
教场衰落后就只剩下一片旧平房,一直无人问津。如今教场重新整修,又能否再现当年繁华?
也有人不认同教场的重建。杨德辉是一位退休老干部,自1954年到扬州上学起,就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杨老对于教场的变化有些耿耿于怀。“前几天还和一帮老同事去教场走了一圈呢,这个变化真是我不能忍受的!”他抱怨道,“以前的教场是个大广场,是大家的娱乐场所啊,现在广场也没有了,你让大家到哪里去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下棋呢?教场还能叫教场吗?”杨老的情绪有些激动。
教场的改建会为教场带来变化,却不可避免地也会带走这个城市特有的文化。商业带来的繁荣能否填补人心的空洞?很难说。唯一能确定的是,教场对扬州的意义又一次在改变。
也许,曾经晚饭后在教场广场纳凉的习惯可以被在商业步行街散步取代,但是茶馆、酒楼的嘈杂声,看杂耍的嬉闹声、下棋的争执声又该去到哪里呢?
老城区的变化映射出扬州城文化的变迁。它不仅是街道、建筑的破损与翻新,还是一处存世久远的场所在人心中意象的变化。当一条街、一幢建筑面临消逝或重建,伴随的也是一种文化的淡化与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