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我在上海书展做了人生第一个签售会。当时趁着青春文学和新概念作文的热潮,我出了人生第二本书。我的责编是第二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获得者刘莉娜,时任东方出版中心青春文学的编辑,亦是奇妙的传承。许多年后,刘莉娜去了《上海采风》杂志,我们一起到青海捐书扶贫,她捐的就是那本她为我制作的《青春禁忌游戏》。而我签给她的字,就是在那年书展上写下的。
和我一起做活动的还有青年作家朱婧和庞婕蕾。我一直记得那个场景,我们三个人坐在一桌上,拿着一个系列的冰淇淋色封面的短篇小说集。来往行人如梭。
所以每次要想起上海书展给予我些什么,总是会从八年前开始。那时我还是个由家人举着家用摄像机摄下画面的小作者,他们都为我骄傲,我还记得那段影片的开头是展览中心门外迎风飘扬的旗帜。即使是如今,我很少有勇气和他们一起看这段录像,因为我总觉得因为签售太冷清而羞愧,也觉得自己幼稚。但大人们似乎从来不这样想,他们会从我的头发开始讲起,到我穿的衣服是几年几月买的。我甚至想不起来,自己还是一个因为害怕而要求家人陪伴签售的样子。因为在后来几年的书展活动中,我似乎再也没有勇气邀请他们来一起参与了。他们会在电视里找我,说:“你不是去参加书展活动了吗?”我说:“是呀人海茫茫,我在买书呀,怎么找得到呢。”
想起来那第一次的签售会,和其他两位前辈相比,我的读者最少,大部分来的都是认识的朋友和同学。其中一位是我在参加新概念比赛时同一届的朋友吴笛。我的比赛成绩不如她,她是蝉联两届的冠军,但炎炎夏日里,她特地跑来给我捧场。在那张三个人的桌子的角落,我们还闲聊过一阵。我们刚考上大学,我在复旦读哲学,她在华师大读金融,都还不算真正的文学背景,只是业余的写手。她说她心里矛盾,既想继续写下去,又想随着父母的意思将写作当做副业。这样的抉择,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尤其是还在喧嚣的人流中,但我们还是聊得很焦虑。许多年后我想起这个场景时,依然有一点感动。有一种想要互相扶持、互相鼓励,所能做的却只是互相注视彼此迷惘,说一些“你要一直写下去啊”一样的应景话。忙着给读者签名的作者,是不会有时间在签售时和旧友聊那么深入的话题的,也不会耽溺在那样的时地中燃起稀薄的感伤。
之后我还在办在作协的书展活动上见过吴笛,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她,和她说话。她已经毕业选择从事金融相关工作,我还在如痴如醉写校园小说。我们照例一阵寒暄,时隔多年,说的依然是“要不要继续写下去”的挣扎。我以为这样的相逢、这样的迷惘会一直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去年六月,我得知复旦学长甫跃辉正在编辑她的遗作《古代》,登时脑袋里一片空白。打电话询问时泣不成声。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难过,或者我也不是她最亲密的好友。只是只要一想到她的名字,脑海中总是浮现我们在展览中心角落的谈话,我觉得自己似乎是失去了一个一起做梦的战友,那一年我们都19岁,在那座文学展会的宫殿里,比渺小更渺小,比梦幻更梦幻。我也永远记得在我第一次那么不成功的签售会上,她顶着烈日前来给我助阵的身影,这些伤痛的回忆,恐怕要永远留在心底深处了。
只是每一年,每当我又坐在那个宫殿的角角落落,我会想念她,像想念我们的青春一样,像想念那些充满梦想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