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有首写女孩儿的诗“小辫朝天红线扎，分明一只小荸荠”，很生动。洗净的荸荠，顶芽朝天，外皮乌紫油红，肉鼓鼓，让人想起穿红棉袄扎冲天辫的小姑娘。莎草科的荸荠属浅水性草本，我们吃的是泥底下的球茎。荸荠古称凫茈，俗称马蹄，又称地栗、乌芋。荸荠采收在冬天，汪曾祺在《受戒》里用了个“歪”字。用脚踩泥，荸荠从脚趾缝里“歪”出来，俏皮生动。

　　吃食不多的年代，荸荠是我们跳一跳够得到的零嘴。山里人的番薯，换水乡人的荸荠，十几二十斤的换回家。晚上烤火，洗一米筲箕荸荠，牙齿啃去皮，雪白的果肉，水甜水甜的。扒开炭火，拣几个乌紫的老荸荠扔进去，煨熟吃，爽滑。荸荠是寒性食物，多汁甘冽，清热生津。烤火、晒太阳，人容易上火，正好吃点荸荠润润。

　　吃不完的荸荠，挂在屋檐下风干，皮皱皱的，淀粉浓缩，味道更突出。郑逸梅先生在他的《艺林散叶》中载：“鲁迅喜啖风干荸荠。风干荸荠精致质密，甜脆细嫩，入口美味久留，令人难以忘怀。”

　　除了当零食吃，荸荠另一个发展是做菜。削皮的荸荠堆在小碟上，淋一勺稠粘的糖桂花，它就是“踏花归去马蹄香”。荸荠切片跟熏肉炒，跟猪耳炒，也可以跟排骨一起炖汤，不拘怎么做，都好吃。有荤就跟荤搭配，没荤就跟木耳、豆角联姻。有清新脱俗的荸荠客串，小菜滋味婀娜。我最爱的大葱荸荠馅春卷，不油腻不干涩，真美味。

　　过年了，每只从水田出发的荸荠，到凡俗人家去讨一个好彩头。荸荠，谐音“备齐”，年货都备齐了，代表日子丰足安详。小小荸荠，体现一种对传统、对美好愿景的朴实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