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竟然落到这种地步
两年后的1942年冬。外滩,黄浦江边货运码头。天上飘着雪花,远处飘来悠悠的小提琴乐曲。浑厚的号子声中,已恢复健康的唐金汉在搬运工人中扛着大包,突然,在走下甲板时一脚踏空,背上的货包掉了下来,他忙去重新扛起,工头的鞭子已举在他的头上,他猛回头怒目而视,却突然愣住了。与此同时,工头手中的鞭子落地:“大少爷!”跪在他的面前,原来眼前的工头竟是他家的司机老王,王德魁。
外滩旁三马路口小酒馆,唐金汉和老王对面而坐,桌上摆着花生米、猪头肉对饮。老王呷了一口酒:“嗨,是什么世道啊!堂堂上海滩上的小开,留洋欧洲的大学生,竟落到这种地步呀!”
唐金汉:“扛大包好啊,虽然苦点、活重点,但比那些汉奸、奴才的钱干净!”猛喝一口酒:“哎,老王,你怎么会?”老王:“一言难尽哪……自从离开你府上后,我拉过黄包车、蹬过三轮、跑过单帮,为了一家老小糊口饭吃,我什么都做过。上个礼拜,一位堂房兄弟帮我在码头上找到这个当工头的差事,今天头一天上班,就碰上大少爷您。老爷、老太太、太太和大小姐都好吗?去年我去卡道里的大理石宫殿去看你们,看门的说你们已不住那里了。”
唐金汉:“不能老麻烦人家嘛。不过,家父已在去年底过世了。”老王:“啊!眼看自己创下的家业,让小鬼子抢去,老爷是死不瞑目呀!”
黄浦江边传来那熟悉的小提琴声。唐金汉停杯眺望过去,只见江边自由女神像下,一位戴着凯福帽和墨镜的男人正面对码头感情投入地拉琴,一些行人驻足聆听,有些人向他脚下的包里丢钱。
老王:“少爷,少爷……”见唐金汉全神贯注地倾听对面那人在琴声:“您在听那个外国瞎子拉琴?”唐金汉:“那不是瞎子,是露茜娅。”老王:“露……您说的是那位犹太小姐?”唐金汉点头:“这两年,为了不惹麻烦,每天这个时候她就女扮男装装瞎子到这里来拉琴卖艺,她的琴声,给了我度过这段最艰苦岁月的勇气,她在纱厂上夜班,下班来这里拉琴,还把挣到的钱让诗菲带回家交给妈妈,贴补家用。”老王:“真是难得有这样的外国女子。走,少爷,去看看她!”唐金汉:“不!别去打扰她。”老王:“怎么?你们……”唐金汉:“彼此心里装着对方,何比要见面?”老王:“嗨,你们这种苦恋,好像说书、唱戏似的。没想到眼下就在少爷你身上见到。”他猛喝了一口酒:“少爷,也许我不该问,少奶奶好吗?她的病……”
伊文斯诊所。刘舒婷穿上白色护士服显得健康、精神。她在病房内一会为病人打针,一会为病人送药、量血压忙个不停。
黄包车夫张新民过来:“护士小姐,你……刘舒婷女士?您的病全好啦?而且成了能干的护士小姐……”
刘舒婷:“多亏伊文斯博士把我从死神身边拉了回来,又帮我精心疗养。我原来学过几天护士,就留来下帮助做些护理工作。”随即,拉他到无人处,小声地说:“伊文斯博士说,你们要的一批药品,他已经搞到了,等你赶快运出去。”张新民:“好,我还有事要找他。”刘舒婷:“不巧,他到虹口犹太难民营出诊去了。”张新民:“请转告他:我们游击队昨晚和鬼子的交火中,一位长官负重伤,最近鬼子查得很紧,不便来上海治疗,最好请他过去一趟为他诊治。”说完匆匆离去。
江边,自由女神塑像下。扮作男盲人的露茜娅又在拉琴卖艺。一曲《印第安人的悲哀》琴声低沉、哀怨……不远处,刚下班的唐金汉驻足在人群中聆听。一位颇有艺术家风度的中年夫妇走来,也在围观者外站定静听,少顷,他送上两块银元和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有便请来敝校一晤——沪江音乐专科学校校长赵音。”
不远处,外滩公园内。米切尔和唐诗菲坐在公园长椅子上互教中、德文。米切尔充满感情地背诵着中国的唐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背到此时,一股热泪盈眶而出。唐诗菲:“米切尔,你哭啦?”米切尔擦泪,凝视着滔滔的江水:“明月、故乡,这是每个人都应该享受到的最起码的权利。但我的故乡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