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生只有一次
我终于站在了扶手上面,下意识地晃了一下肩膀,就听到下面十几部机器同时启动的声音!我想说其实我刚刚不是在晃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你能想象现场有几百号人,但那一刻却可以鸦雀无声,全场只听到机器吱吱咔咔转动的声音。我心里想,“死就死吧”,然后大喊一声就跳了出去,嘴里喊的是——“死吧!”
我腾空而起。用双脚夹住铁柱,滑落的过程中灯泡闪烁爆裂,玻璃与火花一起飞溅。我先是感觉自己的手很烫,然后很痛,然后就已经麻了。整个过程伴随着我“啊……”的叫声,接着撞到600磅的糖胶玻璃,把它撞得粉碎,再摔到糖果小屋上。成功了。
这个镜头还没有结束。我要用一镜到底来表现这个情节。从上面跳下来,紧接着抓到歹徒就打。落地之后,我马上起身,抓住成家班的一个武行就开始打,咚咚咚,咚咚咚,直打到那个人说,大哥,你不要再打了,我快要死了。我一松手,那个人就倒下了。我才发现自己当时已经失去理智,好像疯掉了一样。我这时候才转身对着大家,用力地嘶吼:“啊!!!”
这时候我看见林青霞在哭,张曼玉在哭,我的经理人、茶水、化妆师、服装师那些女孩子们都在哭,我很帅气地甩了一句:“有什么好哭的!”
说完转身到旁边,看到自己的手上全都是碎玻璃碴,皮都翻起来了。在现场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就已经到时间要接早班了,我上车让司机带我去洪金宝的片场继续拍《龙的心》,车一开动就睡着了。等到司机说“大哥,到了”,我醒过来,伸手开门,发现两只手不仅都是肿的,而且在发抖,完全没有力气,连车门都打不开。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有多紧张,整个人从爆发到透支,已经虚脱了。这个动作带给我的是两只手的二度烧伤、满脸的血和满身的碎糖胶玻璃碴。
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很骄傲。我的很多特技动作都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经历。
庆幸的是,我都做到了。它们被永远地记录在了胶片上。
小时候在戏剧学院,所有男孩都要剃掉头发,大家过了很多年小光头的日子。后来终于离开学校,一有机会我就把头发留长,好像是在故意跟过去对抗,或者是弥补曾经的遗憾。那时因为头发太长,被人叫做“飞仔”。到了台湾,还有韩国,还因为这个被警察询问,因为那里的年轻人都要服兵役,不能留长发,他们刚开始不知道我是香港人,就过来盘问我。
我很喜欢吹头发,还特地去跟人家学怎么吹。当年自己是长头发,每次都随身带个风筒,很认真地吹,觉得很舒服。后来只要一到外地拍戏,戏里那些搭档们就都不带风筒,每次洗完头就来我房间,我就会帮大家把头发吹干。汪明荃、林青霞、徐枫、秦祥林、洪金宝……我都帮他们吹过头发。平时娇姐和祖名的头发也都是我来吹。
第一次到好莱坞的时候,我曾经模仿20世纪30年代电影明星的发型,把长发剪短,虽然自己觉得很得意,但后来周围的朋友都说很难看,真是讨厌。等我决定回香港的时候,就又恢复了自己的长发造型,说是“造型”,其实就是不修边幅。
直到1986年发生的一次严重意外,我被干爸爸何冠昌勒令再也不准把头发剪短。那是我拍了这么多年戏受伤最严重的一次。电影的片名叫《龙兄虎弟》。当时,关锦鹏是副导演,刘伟强是摄影师,陈可辛是助理制片。
电影讲的是某伯爵希望把失散800年的“上帝武装”寻回,这五件宝物在《圣经》上被记载说可以用来对抗魔鬼。他寻得亚洲飞鹰Jackie从非洲土人中夺得三件,而另外两件在一伙恐怖分子手上,因此而展开一系列救人和夺宝的故事。导演并主演这部片时我33岁,已经自己开创出比较成功的电影模式:全球取景、精彩动作、商业喜剧。
我们是在南斯拉夫开镜,现在这个国家已经不存在了。这部戏的美术指导是奚仲文,他希望我尝试一个新造型,剪一个短头发,我觉得也没问题。对我来说,头发长短没什么所谓。当时的拍摄地条件很艰苦,也没什么专业的理发师,奚仲文就直接上手帮我剪。剪完对着镜子,我默默地说,真难看,跟狗啃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