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萍跑来河边找我,劈头就问:“怎么我的信被拆了?信肉呢?”我接过一看,真是一封开口信,信皮在,信肉没了。
这时我正打猪草,看着燕萍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养猪场就在村口,因出入方便,饲料间就成了村收发中心;我养猪,当然就兼做收发员。所有信报杂志,都往我这里送。村里人有空,就会来饲料间坐坐,看报的看报,看杂志的看杂志,还会扯淡今天谁来了信,谁的信厚,谁的信薄。这些信,一般都交由他们带给邻居,可以说,人人都是编外邮递员。
燕萍问:“谁拆了我的信了?”我说:“你的信,谁敢拆。”燕萍说:“那这信怎么开口了?谁去饲料间看过信报了?”我说:“来饲料间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数得过来。”燕萍板着脸又说:“那我问你:华生来过吗?他碰过信报吗?”我知道她会问这个,就说:“记不得了。我又要冲猪栏,又要烧猪食,哪有空管这么多。”
燕萍见我这里问不出什么,就把事情告诉队长,说有人私拆军信,涉嫌破坏军婚。她这一上纲,事情就闹大了。
信呢,确实是军信,信皮上盖的是那种免邮票的三角章。燕萍的未婚夫小蒋,过去是裁缝,来我村做衣裳吃住在燕萍家,三天长两天短的,就跟燕萍好上了。燕萍呢,原来跟华生相好,小蒋参军前跟她订了婚,华生就认为是小蒋抢了他女友,一直记恨在心。这也就是燕萍怀疑华生“私拆军信”的原因。
眼下正是粜谷卖棉、罱泥沤肥的初冬季节,队长忙得四脚朝天。但燕萍向他告了状,他还是不敢怠慢,隔手就来找我,问:“那封开口信,是华生拆的吗?”我回说:“没看到,不敢瞎说。”队长说:“私拆家信已经不对,私拆军信就更不对了。华生如果做下了这事,他今年还想当兵吗?”
我真替华生捏了把汗。这小子一直想参军,报了好几次名,今年好不容易过了体检关,正等入伍通知呢,谁知又出了这事!
队长说:“刚才燕萍还哭了,说队里若不给她做主,她就要告到大队去、告到公社去。破坏军婚的罪名可不小啊。”
我想了想,说:“小蒋跟她还没结婚呢,就说这是‘破坏军婚’,不合适吧?”队长说:“可他们已经订了婚,也应该算的。”我说:“那公社大队,怎么没宣布给燕萍军属待遇呢?八一春节,怎么不叫她去参加军属大会呢?我们队,怎么不给她军属补贴工分呢?她家门上,又怎么没贴‘光荣人家’呢?”队长说:“你这些,倒把我问住了。”我又说:“燕萍和小蒋,最多也就是对象关系,说拆了她的信就是破坏军婚,过头了。”队长说:“可小蒋毕竟是部队的人,他跟燕萍结婚是军婚,他跟燕萍订婚,难道就不是军婚吗?”他这一问,我也说不出话来了。
事关重大,我们商量了好半天。我们队是多年的拥军模范队,几面锦旗一直挂在墙上,很是醒目。如果这次有人“破坏军婚”,这丑就丢大了。队长为此向我交代任务:“你抓紧时间去找华生谈一谈。看私拆军信到底是不是他干的。不管怎样,事情总要查清楚,我们要给燕萍一个说法。”
当下我就答应下来。没想到找华生一问,却问出了一件更复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