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众张辉:东京审判中对死刑犯投票结果到底怎么样?
程兆奇:1946年4月东京审判开庭前,法官们有个保密协定,所有内庭讨论不公开。除了印度法官外,其他法官都签署了保密协定。所以对投票结果长期以来都是揣测,而且很早就流传出6比5的说法,大体上也没有错。
当时法官们都是个别投票,不是全体一起投票。甲级战犯中7人上断头台,其中唯一一个文官广田弘毅,七七事变时是外务大臣,对他的死刑判决争议最大,投票结果是6比5,其他人实际上是7比4。其他没有上断头台的甲级战犯,有些投票结果是5比6,否决死刑。
听众顾培德:二战后日本的天皇制度、军部体制、靖国神社、军国主义的太阳旗、好战的右翼组织等旧制度、旧机器全都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如何解读这样一个无条件投降的战败国?
程兆奇:这个问题应该说不尽如此。比如军部体制早就解散了,军队也没有,自卫队是后来才建立的。财阀解体,国名从大日本帝国变为日本国,政府体制也变了。天皇在明治宪法中是总揽统治权,在现行宪法中只是日本国和国民整体的象征,是一个大的质变。至于右翼团体当时也全部解散,但只是名义上的解散,其精神仍然一脉相承至今,所以许多不可思议的论调还在流行。主要在于日本战后没有经过一个外部强制的全民性反省,不像德国一样被几国共同占领。
事实上日本一开始变化还是比较彻底的,东京审判进行过程中,舆论一面倒表示支持,右翼或者说辩方言论局限在法庭内。后来成为自民党众参两院会长的笹森顺造,在东京审判后不久出版的《远东国际军事审判公判记录》一书前言中高度评价东京审判。而他在日本政治谱系中还不属于左派,是中间偏右。
所以日本社会的右倾化是后来才发生的,和日本经济复苏、美苏冷战有很大关系。冷战中,美国认为更大的威胁是共产主义,过去的敌人日本反而成为盟友。过去我们常说美国把日本培养成反共桥头堡,这和东京审判中一些问题没得到解决也有关系。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没有专门为东京审判设立宪章,而是基本原封不动照搬纽伦堡审判宪章,没有恰如其分地针对日本的罪行制定罪名,没有严丝合缝地进行追究,遗憾地造成大量战犯重罪轻罚甚至逃脱处罚。
听众徐君宽:日本自民党要重新调查东京审判,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程兆奇:目的当然是要否定东京审判。对东京审判的否定声浪由来已久,而左翼力量是在逐渐减弱。东京审判期间,虽然在法庭外也有左翼认为是“文明的审判”和右翼认为是“胜者的审判”之争,但肯定东京审判的舆论占了压倒优势。而后来,特别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持“文明的审判”论者已经不成其为一方,取而代之的是主张“超越”“文明的审判”和“胜者的审判”。虽然不能简单地说“超越”就是退让,但和持“超越”论与“胜者的审判”论者愈行强化相比,持“文明的审判”论者势力减弱,毕竟还是鲜明的对照。总的来说,对东京审判肯定论者确实是往后退了,但目前在日本政府层面,还没有办法说拒绝东京审判。
除了右翼对东京审判的否定,事实上在海外,更重要的是左翼对东京审判的否定。现在研究界主张“超越”“文明的审判”和“胜者的审判”,就是认为东京审判确有问题。比如日本左翼学者荒井信一就认为,“东京审判是帝国主义者、殖民主义者最后一次胜场”。他的理由是,仅占日本罪行受害者人口一成的国家,却占了东京审判七成的法官,所以这还是一次殖民者的审判,被侵略、被殖民国家的诉求不可能得到充分体现。
听众何龙:为什么战后是美国单独占领日本,而不是战胜国共同占领?1951年旧金山对日和平条约为什么苏联没有参加?
程兆奇:最初的设想是由战胜国共同占领日本,中国计划进驻一个师,后来因为国共内战,注意力转移,最后由美国单独占领。
旧金山和约苏联没有参加,主要是因为当时冷战已经形成,东西方两大阵营面对更大的问题,敌人已经变了,所以最后对日本战争罪行的追究留下了非常多的遗憾。
听众蒋安庆:美国会不会否定东京审判?
程兆奇:美国当然不会否定东京审判,毕竟审判是它主导的。但美国在这一问题上态度比较暧昧,因为在东京审判庭审记录被删除的一段中,辩护律师提出美国向日本投放原子弹是违反人道罪,也应该受到审判。美国在原子弹问题上对日本有愧疚,所以虽然不至于否定东京审判,但也不对此表态。
乔伊据6月20日讲坛提问整理
(观看视频录像请登录新民网www.xinmin.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