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夏丏尊的绝食斗争
我问赵侣青:“夏丏尊为啥被抓进来?”他说:“抗战刚开始时,夏丏尊参加全国文学家协会的抗日联盟,签了字。日本人把他抓进来了。谁知抓进来后,夏丏尊以绝食抗议日本侵略者的暴行,坚持到三天不吃东西,日本人急了,因为夏丏尊很有名气。三天后,来了一个日本青年,自称是夏丏尊的学生,跑到牢房门口,跪下来求夏老。他讲日文,意思是说夏老师受委屈了,今天我特地来和你说,日本宪兵队已让你回去。夏丏尊和这个学生一起走出牢房,来到三楼日本宪兵队的会议室,只见一桌酒席摆在里面。他的学生殷勤地请他坐下来吃饭,说:‘老师,你三天没吃东西了,你现在要回去。请你吃饱了再回去。’夏丏尊认为,这是他的学生,就相信了他的话,坐下了。一会儿,宪兵队大队长带了三四个人走进来了,一看见夏老就鞠躬。夏老不理睬他。大队长还假惺惺地说:‘夏老受委屈了。希望夏老回到家后,为大东亚共荣作出贡献。’夏丏尊一听到这个日本宪兵大队长说什么大东亚共荣,就猛地把筷子一扔,站了起来。大队长忙说:‘你再等一下。’夏老气愤地说:‘我回监狱!’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去。一群日本宪兵只能悻悻地跟在后面。”
他回到牢房后,大家问他,你已经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他把情况说了之后,大家对他更是肃然起敬。经内山完造营救,过了一天,日本人无奈,还是把夏丏尊送回去了。夏丏尊回去后,从来没有和他家里人说过这件事。听了夏老的绝食斗争,我从心底里佩服。我决心也要向夏老学习,做个有骨气的中国人。
还有一个和我关在一起的难友,叫徐慰春,宁波人,是大中华火柴厂的经理,被打得很厉害。他岳父是老板,他是招女婿。我问他:“日本人为啥要抓你?”他说:“真是莫名其妙。”他原本还以为是绑票呢。后来日本人审讯时问他,你的厂为什么叫大中华火柴厂时,才知道,日本人要搞大东亚共荣圈,不允许叫“大中华”。他伤心地告诉我:“我被抓进来后,我老婆和孩子怎么办?”所以他一面讲,一面骂日本人。这时,我发觉我们在说话的时候,那个“德国间谍”一声不响。
这样一天又过去了。第三天,吃中饭时,我忽然看见关在对面7号牢房的慎仪。啊,慎仪也被抓进来了!我真的大吃一惊!和他一起出来拿饭的叫朱昌龄,他和慎仪关在一间牢房里。原本,此事与他无关,就因为日本宪兵抓慎仪时,朱昌龄自顾自地温习功课,不理日本人。日本宪兵发火了,就把他也抓进来了。
吃中饭时,值班的难友送给“德国间谍”的是一只罗宋面包,我们是饭,饭上面已结了一层冰了,我吃不下。“德国间谍”说:“你吃不下,就给我吃。”旁边的室友说:“这怎么可以?”“德国间谍”就说:“我把面包给你吃。”可是,我面包也吃不下。另外,还有一碗汤,是热的,大家同吃,还有一包盐。这包盐不是放在汤里,而是放在饭里拌着吃,有点咸味道。我不要吃。“德国间谍”把面包给我吃,我也不要吃。大家劝我吃,还给了我一双夏丏尊用过的筷子(从木柱里挖下来的小木条)。牢中规矩,人出去了,东西就留下来给后来的难友。但是,我还是咽不下。
下午1点左右,牢房里的铃声响了,大家都紧张起来,知道有事情了。果然日本宪兵进来,把我拉出去。一个翻译对我说:“我是中国人,我会帮你的,你要问啥说啥。”到了二楼,他带我进一间小房子前,我看到一个日本人穿着和服在念经,我们在门口等着。等他念好经后,进了另一个房间,出来时,他换了一身日本军服,是个曹长。他满脸横肉,一副凶相。翻译就叫我进去,坐好后,翻译拿出一支铅笔,新的,叫我削。我就削,铅笔削好后,这个日本鬼子让我把所有认识的人的名字写一下,我就写了。其中也写到了蒋礼晓。日本人看了就问我,你和蒋礼晓熟悉?我说认识,是中学同学。
他们就问我,他逃到哪里去了?这下我才明白了,日本人要追查的是蒋礼晓,是他出事了。后来我才知道蒋礼晓离开复旦后,参加了一个读书会;不久,在读书会里又参加了一个“白刃社”,这是一个专门暗杀日本人的秘密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