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秋回忆录》找了许久才囊入寒斋收藏。这本书是顾正秋口述,征讯新闻请刘枋笔录,记顾氏家世及在京剧的奇缘奇遇。书中前几页印有高岭梅为顾正秋所摄身影,如《霸王别姬》的虞姬、《锁麟囊》的薛湘灵、《荀灌娘》的荀灌、《贵妃醉酒》的杨玉环,或窈窕妩媚,或庄敬淑德。其中《锁麟囊》是程砚秋与翁偶虹共编的,1946年初演于上海天蟾舞台,后来成为程派重要的京剧。我就是喜欢听程砚秋以他幽咽婉转,如怨似慕,细若游丝的唱腔唱《锁麟囊》。巧的是顾氏在此剧照上签上“正秋五十五年九月”。我没亲耳亲眼看过顾正秋在舞台上的表演,然幸科技进步所赐,安坐家中一按录像机开关,便能一曲一剧的仔细聆听,声音清丽,如新莺花底,余音绕梁不绝于耳,难怪当年全台人民都侧耳而听,当顾正秋义演时,万人空巷,没位置也不打紧,站着听又何妨。
名导演杨凡在他的新书《流金》里也提到顾正秋,说她1948年底在南京度过二十岁生辰不久,便带着自挑的班子“顾剧团”到台北演出,由于太受欢迎,合约一再延期,直到大陆解放,有家归不得,终成了这批民国人物的尹雪艳。
尹雪艳是白先勇笔下的乡愁。她来自上海十里洋场,随军渡台后,风华依旧绝代,永远穿着白色,驻扎在纸醉金迷的红尘。她的妖冶常令身边的男女痴迷,是十里洋场新贵们的追逐目标,爱上她的三个男人,无不丢官破产、死于非命。
顾正秋则来自六朝古都,人杰地灵,温婉而不张狂,她没有尹雪艳的“煞气”,却有她的迷人。当年败退台湾的国民党闻人政要,不乏寄情京剧的人,“顾剧团”领衔头牌顾正秋长期在西门町公演,戏院老板还刻意将前几排座位留给国民党高官,让权贵个个能近水楼台,没想到顾正秋在舞台颦眉念作之间,竟使蒋经国、任显群同时迷上了她,蒋更是三魂不见七魄。任、蒋为了争夺顾正秋,都与原配闹离婚,最后,蒋经国被其父蒋介石训斥,才打消与蒋方良离婚的念头,任显群则如愿与章倩筠离婚,辞了官娶了顾正秋,而顾也解散了剧团息影,只偶作公益慈善活动。这事似不亚于早年国父孙中山、黄埔军校的蒋介石离婚各娶宋氏姊妹的新闻,成了当时老百姓饭后茶余的谈资。
不过顾正秋的舞台表演艺术是备受肯定,后来她的复出,也是与蒋家结下不解之缘,她前后为蒋介石、蒋经国父子义演过五次《锁麟囊》,宋美龄百岁华诞时也演过一回。
我原与杨凡导演并不相识,只读过他所写的《杨凡时间》《浮花》,看过他的电影《流金岁月》,最难忘情是他的“唯美”拍摄技巧。
直到今年香港书展,杨凡为他的新书《流金》办了一个讲座,那天下午,董桥先生特别约了我一同前去捧他的场,而介绍我们认识。而当天因事前没有通知,杨凡见到董先生的到来,惊喜万分。未想到座谈开始前一刻,导演许鞍华也悄悄地进了会场。董先生全程都参与,听杨凡与卢觅雪的妙语连珠,都赞不绝口。因卢觅雪那天有事要赶赴台北,下半场请了许鞍华帮忙,嘉宾变主持,您一言我一语,满座欢喜。
“杨凡您什么时候请我们看电影?”这是讲座到尾声时,一位杨凡的影迷书迷的提问。杨凡确实已许久没有电影作品了,这一问实是大家的心声。从他的书从他的谈话中,杨凡热爱电影,胜过他的摄影写作,他自己也说“我最爱最爱的不是我自己,不是美丽的衣服、也不是唯美什么的,我最爱的就是电影。”董先生说他当年为拍电影,连他所爱的张大千画作都卖了,如今张大千的书画价钱屡创新高,旁人回想起都替他可惜,然杨凡一点也不在意,足见他对电影这门艺术的真挚。
罗大佑曾对杨凡说“杨凡,你要做什么都随你,但请不要再拍电影。”我初听之下,为这位“最有前途导演”抱屈,身为他好朋友怎么会这样说的呢?后来想一想,应该是杨导演,长年沉浸于写作,太久没有再拍电影片了,罗大佑心里或许在想,不如激他一激,准能再激出一个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