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去同门师叔柬谷先生家小坐。闲聊中提及我曾在《新民晚报》“夜光杯”中刊登的两方印时,突然师叔兴起,起立转身弯下腰从书柜底下翻出一册文件夹递给我,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他二十多年间在《新民晚报》“夜光杯”中发表的大小文章以及印花的粘贴本,里面还完整地保存着当时的报眉。岁月荏苒,这些报纸已然泛黄,几张八十年代的甚至已经出现了像被烟熏过一样的咖啡色。按现在收藏界时髦话来讲——包浆甚重。
我一边翻阅一边自言自语道:“唉,二三十年前的作品已经如此精彩,让我们怎么活啊?”突然我的目光停留在了“1990年10月6日星期六”刊登的一方“随俗雅化”的白文玺印上,此印布局匀落中参差,穿插中彰显稳重,采用对角疏密的章法,尽显庙堂之气。此时的我已经双眼瞪得老大,猛抬头道:“周老师,这方印原来是您刻的啊?”柬谷师叔被我问得不知所措,弱弱地回应道:“是啊!”“哎呀周老师,您晓得口伐?这方印当时在报上刊登出来的时候,我喜欢的不得了,还临过呢,只是当时没有注意作者的名字。您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农委老干部活动中心搞笔会,我写“随俗雅化”四个字吗?就是从此出处的。”我兴奋地说道。柬谷师叔此时也被我说HIGH了,道:“你当时写那四个字的时候,我也觉得熟悉。”说到此时,我的思绪已不知不觉悄悄地穿越到了儿时。
我从小喜欢画画,到了小学三年级不知怎么便迷恋上了篆刻。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叫篆刻,只晓得将字挖出来立体的很好看。当时只要有机会看到书法、绘画、篆刻的资料,我均会剪下贴起,这个习惯相信很多读书人都有过相同的经历。
我家是订阅《新民晚报》的,每天傍晚邮递员阿姨便会推着绿色自行车进弄堂,挨家挨户投递。我最喜欢特别是夏天捧着晚报躺在竹榻上,看完“蔷薇花下”的漫画后,随即翻找“夜光杯”新刊登出来的书法篆刻作品,然后穿上拖鞋跑上楼,拿出剪刀顺着花边,慢慢地将它剪下,用浆糊涂在背后粘在一本专门的黑色硬面抄上。当时看到报纸上这方“随俗雅化”时爱不释手,所以就萌生出临刻这方印的想法。
那时候条件艰苦,最初刻印都是在橡皮上,甚至还将白萝卜切方刻印。临摹这方“随俗雅化”用的是从福州路买来的2元一块的青田石。学习篆刻最初的启蒙老师就是陕西张邯老师编写的《怎样学篆刻》一书,我按照书中所述纲要系统训练,学一讲时,还不允许自己去看第二讲。由此也了解了一些篆刻史和篆刻审美,包括技法,工具。但是书中并没有介绍水印上石用的是什么纸,所以我只能用宣纸,以至于我刻的印章形都不准,实在不行就反过来用铅笔描啊描着上石,实在苦煞。
那么多年崇拜着“夜光杯”里介绍的名家大师,将他们的作品收集学习,这个习惯从物资丰富后就渐渐丢失了,对于资料购买的便捷,特别是网络的普及,下载电子资料容易使我们对待艺术少了些许神圣,但对于梦想的追求,如果没有一如既往的热情,我相信很多人是坚持不下来的。真是这样,不曾想二十多年后,我的篆刻作品也多次刊登在《新民晚报》的“夜光杯”中,圆了儿时的梦想。也没想到我能投身在中国篆刻界的名门正派,成为海上名家张遴骏先生的入室弟子,肩负着传承浙派篆刻艺术的使命。更没想到的是我对面坐着的柬谷师叔竟然是二十多年前我曾临摹过的印章的原作者。冥冥之中万物都有牵连,这些都是似曾相识的必然缘分。
时光飞快,转眼已近四十,在书法篆刻事业上我亦找到了人生的终极目标。一个有梦想的人是幸福的,就像看“达人秀”,我常常会被那些梦想追逐者感动而流泪,因为他们的路我曾经走过。即便有些梦想是那么的不切实际,也请身边的人特别是亲人给予支持,至少请勿扑灭这梦想之火,因为这都是成功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