缶翁门下有两位曾经活跃在民国印坛的高足,只因他们的印石与印谱流传较罕,或偏于苏北一隅,或鲜有门徒、子女为其揄扬,其影响力竟不及入缶门较晚的王个簃、诸乐三辈,至今几乎已被人淡忘。然而随着近期印坛资料的不断挖掘,他们精彩的作品又重新回到人们的视野中,令人惊喜。他们就是费龙丁和李苦李。
费龙丁(1880—1937),名砚,字剑石、见石,号铁砚,中年后既拜佛祖,又信耶稣,自署佛耶居士,别署瓮庐、商金秦石楼。华亭(今上海松江)人。早年与画家冯超然师从名儒沈祥龙,后负笈东瀛,攻读数理及美术,归国后一度任教于广西测量学校,未几返回梓里,潜心于金石书画与古物收藏,广交杨了公、高吹万、王念慈、陈陶遗、李叔同等名流学者。费氏夫人李华书,善诗工画,是清末上海地方自治运动倡导者李平书之胞妹。李氏平泉书屋中庋藏的历代名迹甚富,费龙丁近水楼台,赏其珍秘,眼界增阔,并幸入缶翁门墙,书法、篆刻创作得其亲炙。
费龙丁在上海参加了“题襟馆金石书画会”和“古欢今雨社”,交游日广,艺事益晋,名声鹊起,期间还加入了西泠印社、南社和乐石社,也是西泠早期社员中唯一一位松江籍社员。缶翁对费龙丁关爱有加,他不仅为这位爱徒篆刻印章,亲授刀法,在其珍藏的秦代十二字瓦当砚上作铭,又赋《答费龙丁》长歌,为《瓮庐印策》署签、题诗,并在八十一岁高龄时亲订《瓮庐书画刻例》,竭力推许,师生情谊极为深厚。费龙丁也未辜负缶翁的期望。所书石鼓文,用笔圆劲厚实,结体古拙峻健,真力弥满,深得乃师精髓,在缶门弟子中为佼佼者。至于篆刻,多效法缶翁中年之作,用刀涩畅并施,气息古茂浑朴,拙中寓巧,不经意中见奇古逸趣。只因费龙丁性格较为疏懒,不愿多作,若论传承缶翁的书刻艺术,当不在赵云壑等同门之下。
李苦李(1877—1929),名祯,字筱湖、晓芙,号西园客,原籍浙江绍兴,生于江西南昌。其父镜湖公,曾从赵之谦游,时而染翰操刀,李苦李幼受熏陶,嗜好书画篆刻,打下一定基础。以致在父亲离世后,即靠为扇笺庄画画取润奉养寡母与妹妹。光绪三十年(1904),李苦李应艺友诸贞壮之邀来到江苏南通,供职于翰林墨书局。清末民初时的南通,正值本地“状元实业家”张謇大力发展民族工业与教育事业之际,文化艺术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李苦李与侨寓南通的陈衡恪相交,谈艺论印,甚为契合。1917年夏李苦李入缶门,奉手请益,缶翁在其印册上题辞勉励道:“统观诸作,具见苦心。白文佳处,已能达到;朱文宜加努力。封泥蜕本,当时时玩之,必有进步。刻印只求平实,不必纤巧,巧则去古雅远矣。吾知苦李胸中必谓然也。”经缶翁指点后,李苦李日夜覃研,不数年,印艺更上层楼。
李苦李不仅对缶翁篆刻艺术的继承、光大,起到了较大推动作用。他为人坦诚,乐掖后进,在乃师八十高寿时,将小于自己二十岁的王个簃引荐给缶翁,由吴长邺的业师而幸为缶翁弟子,成就一段艺坛佳话。缶门艺术能传至今日,除了其强大的艺术生命力与感染力之外,“师恩不忘”的王个簃也起到了中流砥柱的巨大作用,李苦李的推荐之功也是不可遗忘的。
李苦李一生与西园颇有渊源,其出生于南昌西园,移居南通后所寓亦为西园,最终又在上海西园寺去世。生前辑有《苦李印集》,但与费龙丁诸谱情况相类,流传甚稀。
费龙丁、李苦李生前颇受缶翁期许,但身后却逐渐湮没无闻,不仅是因为兵燹战祸使作品遭到毁损,与他们的篆刻作品与乃师风格过分相近,欠缺个性也无不关联。但作为近代海上篆刻研究,费龙丁与李苦李当是二位不能忘却的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