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愿不愿意参加读书会

　　杏芬说：“这倒是新鲜，你说来听听。”伯韬说：“晚清时期，上海滩的二房东就专门出租此类的小房子，有晚清文人写的打油诗，‘烂糊阿姐赖皮人，小房子借在跑马厅’，因为跑马厅一带客流量大，做得出生意。”钱伯韬滔滔不绝，三位女人听得起劲，黄国杰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出，一门心思摸牌出牌，趁女人们不备之际，摸了副大牌——天牌，十三只牌竖起来便是一副“和”牌。国杰大呼一声：“天和！”一只大手掌拍得檀香红木桌一声震响，把睡在里屋的小国宝“哇”的一声惊醒了。“要死！”几个女人一齐发声都立时跳了起来……国宝是黄国杰的根，是“皇宫”的熊猫，正因为这一点，楼里的女人们也是将国宝当作是自己的命根子一样看待的，在杏芬的心目中，这个国宝如同己出，自己不会产子，只得默认了梅香，认定梅香是她的替身。梅香也正是有了小国宝，她的一颗早年青春、浪漫、一度澎湃的心也就安定了许多，有了某种归属感。这种归属感是在生活处于窘迫、无奈、走投无路状态下的喘息，是一颗曾经躁动的心被迫的安顿。

　　青春时期的梅香决不是这样的。她并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过这样的生活。梅香自小很有理想，特别是在山河破碎、国难当头的年代，她一度也曾想投入到抗日的滚滚洪流中去。十九岁那年，她考取上海沪江大学，在大学里她是一个学生运动中的活跃分子，出壁报、演话剧，凡学校里有关抗日的进步学生活动她都积极参加，外加上梅香人长得漂亮，有亲和力，在学生中间有“校花”的美誉。在她的周围总是围绕着一些热情有加的男生。时间一长，在学生中也传出了一些有关梅香的爱情故事。学生会主席柳叶，同学们都称他为“长脚”就与梅香传出了一段爱情故事。

　　这是梅香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真正的爱情，也是她的人生中最为珍贵的初恋。柳叶是上海人，他父亲年轻时在上海法租界办进步刊物《呼声》，主张抗日。其父朋辈中有开书店的，他从小由父亲带着出入于这些父辈们开的书店，这些书店大都出售些进步书刊。柳叶的思想倾向与对文学的爱好与梅香十分投合，无形之中，梅香成了柳叶的助手。柳叶不仅是个学生运动中的活跃分子，他的一表人才同时也博得了学校里许多女生的青睐。而柳叶的目光似乎只专注于梅香。他与梅香之间有一圈悬而又悬的脑磁场，相互吸引。学校年终联欢举行舞会，许多女生争着要和柳叶跳舞，而梅香却静静地坐在一边，无动于衷，这个柳叶却偏偏要去邀梅香跳舞。在柳叶看来，梅香那一身并不十分显眼的淡青色底的白花旗袍比起其他女同学大红的、紫色花朵的裙子都好看，而梅香的每一个笑靥都好像是对他深藏着无限深意似的。

　　那一次大学的周末舞会上，几位女同学起哄一定要学生会主席柳叶邀梅香跳舞。他绅士般地邀请梅香入场，体面地搂着她的腰，两眼相对，含情脉脉……在舒缓轻曼的音乐声中，柳叶问梅香：“愿不愿意参加读书会？”梅香反问他：“你参加吗？”柳叶说：“这个读书会是我组织的，我当然是会员喽。”梅香故意问柳叶：“那你想不想我参加呢？”柳叶说：“关键是你自己愿不愿意，如果你征求我意见，那我当然希望你参加喽，你看，我们俩合作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默契的吧？”梅香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柳叶说：“那你算是同意了？”梅香说：“读书会是你组织的，那读书会叫什么名字呢？既然是学校里的读书会怎么大家不知道呢？跳舞场上神秘兮兮地贴着我耳朵说，好像是单线联系似的。”梅香这么发问是将了柳叶一军，但柳叶早已有思想准备，他就是要发展像梅香这样的热血青年到他所在的组织中来。“我们的读书会名字叫‘少共青年读书会’，我们所读的书，什么时候活动都是秘密的。”柳叶说完只是细微地注视着梅香的脸部变化。梅香并不吃惊，只是故意发问：“少共？少共不是布尔什维克吗？”柳叶说：“你知道布尔什维克？”梅香说：“我怎么不知道？你那校刊上介绍苏俄的文章有好几篇还是我推荐的，你忘了？”柳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一股劲地笑。梅香推荐苏俄的文章，柳叶怎么不知道呢，正是柳叶看到了梅香心里的那团热烈的火，以及她的向往进步的热情，他才有把握地拉她进读书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