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千百年来潮涨潮落,永不止息。
我站在岸边,卷着咸湿气味的海风徐徐吹来,体味着海风的味道。它远渡重洋而来,浸润金山的每一事物,渗透金山人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塑造了金山独有的性格——广阔、包容而又棱角分明。
石禅老师的画展在上海金山海阔美术馆举行。由海阔美术馆东极而望,便见滔滔东海水不尽滚滚来。鼻尖仍然留恋着海的淡淡气味,我步入展厅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石禅老师的巨幅作品《石榴图》。饱满红润的石榴结在粗粗的枝丫上,破裂的表皮下透出生得满满当当的石榴籽儿。与西方油画强制性的“展开”不同,中国山水画具有“敛合”的特色,这便需要赏画之人以想象“续画”,少看“有”却是多看“无”。一副《石榴图》,看似无人,实则有人;不画石榴,实为画心。
我不仅看见了石榴,还看见了石榴树下的垂髫小儿,看见了小儿手中长长的竹竿,看见了远处飘落的红叶与西下的残阳。
庄子有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石禅老师的画正是鲲之一鳍、鹏之一羽,见小而使人知大。它能够给予你一切能激发起你联想的事物,又不给予你一切对于思想海洋的禁锢。画作的欣赏本是一种确切意义上的再创作,你可以大胆去想、去思索、去解构,却不必担心对原作有所冒犯,因为石禅老师的画意是如此的包容而广袤。
一幅好的中国画,当是如此。
转角,便是人物画。石禅老师画中的隐士们,无不袒胸露乳,神情豪放,颇具魏晋风骨。他们既有对酒当歌的豪迈,又有临溪对弈的内敛。但这些隐士又不是完全离“俗”的,他们也有极为可爱的一面:隐士在蜜蜂的追吻下捂着头仓皇逃跑;与众人意见不合的夫子背着手气冲冲地离开。与那些描绘隐士不食人间烟火的画作不同,石禅老师既了解陶渊明“误落尘网中”的怅然,又细心地体悟到了陶渊明“晨兴理荒秽”的诗意,一展细毫,便呈现了一个个具有生活气息的隐士,在这些隐士的背后,人性熠熠生辉。画作本是为人而作,唯有雅俗共赏,方可见雅之大雅。
不论是点石为禅,或是投石问禅,均是“石禅”一名极具画意的解释。那么,问谁呢?石禅不问前辈,不问古人,唯问天地,问花草,问树木,问自己的画心。
石禅老师曾是渔家子,知那孤独漂泊于沧海之感。他挣扎于滔天巨浪,迷失在一望无际,回头蓦然,意外度得一颗禅心。
此刻,站在画前,我仿佛又回到了海边,眼见潮来潮往,目睹日出日落。
一双丹青妙手,一腔清冷禅心。站在你面前,我甘愿就做个侏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