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这十个人?他们与上海前夜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什么又是上海前夜?这便是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将要出版的长篇纪实文学作品《十个人的上海前夜》的主旨和内容。这是作家王唯铭新近推出的“上海往事三部曲”的收官之作。作者对近代上海史上关键的这十个人,进行了细致疏理,通过对“上海往事”的叙述,传递洋溢其间的人性和审美的意趣,并由此生发出上海城市精神的气质。本报将从今天起连载这部作品,以飨读者。
1.楔子:洪荒时期的一场大雪
我们这本原本属于非虚构的作品,它的开篇描述,却是从一个虚构场景而开始。
洪荒时期的一场大雪。雪片漫天飞舞,在阔大的天地之间,纷纷扬扬,密密麻麻,遮天蔽地,似云似雾,势不可当。
当它们汹涌而来,即将与地面发生碰撞时,蓦然地,袭来一阵狂暴的风,它将即将坠地的雪片又卷向空中,与从天而降的雪片猝然相撞,于是,那在地穴中蹲伏的人类,是森的前人,骤然也有被粉碎后的一阵痛感,并从他们身体内部,似乎发出了撕裂后的嚎叫。旋即,一切又被挟持在更其狂热的大雪中了。
这场大雪下在长江三角洲,大雪下了三天三夜,也可能下了30天30夜。
这场大雪,称其为暴雪更恰当一点,当它不期而至,时间距离今天的我们有将近一万年,由临安一路迁徙而来并在奉贤张堰镇钱家吁安营扎寨的钱氏家族,更还是散落在苍茫云烟中。后来的土地那时正在严寒中战栗,它期待着新世代的到来,期待着后来的人们称之为全新世的到来,温暖的海水将它淹没,将它浸泡,让它僵硬、板结、毫无生机的面貌,在全新世的时代中,变得温润、丰富、生机盎然起来。
这场暴雪的威力,某种意义上,可以比拟甚至超过后来发生在上海的那场暴雪,我指的是1862年的那场暴雪。
清同治元年,干支为壬戌,腊月廿七,“上海开始飞雪,第二天下午一点许,上海史上罕见的暴雪骤然猛降,接着持续58小时倾泻不歇,一直下到除夕半夜11时以后”,那场暴雪让黄浦江断流,让青浦西边地区雪与农家屋檐齐平,让上海四郊挺立着无以计数的“长毛站尸”,让李秀成的滔天梦想化为忍无可忍的雪水一摊。
我由此想象着森的前辈们目睹了这一场暴雪。我不清楚这些生活在长江三角洲一边的人们最初来自哪里,按照尼尔·麦格雷戈的话来说,“人类起源于非洲。在这里,我们的祖先制造了最早的石器,用于砍削肉、骨和石头。正是对自己制造的工具日益增加的依赖,使人类与其他所有动物区分开来。制造工具的能力让人类能够适应多种环境,从非洲向中东、欧洲和亚洲扩散。”无法确证尼尔·麦格雷戈的判断,如同无法推翻他的判断。
森的先人,那躲藏在地穴中的原始人类,他们的先人,来自遥远得不可思议的非洲吗?只有这点可以肯定,他们早就脱离了智人的状态,早在五万年之前,便发出了其他灵长类发不出的三个关键元音,这三个元音分别是:I、A、U,进化赋予他们与现代人几乎相同的颅底弯曲度,而这样的声道结构使得他们相互之间终于可以作着交流。问题是,他们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呢?是太阳?是面包?是乳房?或者,是爸爸?是妈妈?
在那场疯狂的暴雪肆虐长江三角洲的当儿,森的先人们蜷缩在距离后来的上海很远、很远的地方,具体来说,他们蜷缩在浙江西部的山地中。已经很彻底地告别了旧石器时代的他们,在山洞篝火的温暖下,显然能够很充裕地对付洞外的漫天大雪,但还没有将陶釜发明的他们,在“茹毛饮血”中,分明感觉到了身体发出的阵阵战栗。
倘若更新世的演化延迟进行,倘若末次冰河期顽固地存在,森的先人,一定会有另外的生存方式,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会有完全不同的命运,这命运也许指向毁灭。那样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上海,既不会有后来的马家浜文化,也不会有后来的良渚文化;同样,无论是巴夏礼的上海还是王韬的上海,也都不会存在,更不要说“上海前夜”,以及与“上海前夜”密切相关的这10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