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博物馆办一个玲珑精致的小展,明代吴门书画家的书札展,随展,将数封书札,改编做评弹开篇,择一清白秋夜,请评弹演员们于上海博物馆内演唱。是个很剔透的想法,吴门书札与评弹有着天生的相契。
然而,事情并不如想的那么美满。
当晚的弹唱,于上博的大厅内举行,挑空四层之高的巨幅空间,坚冷的大理石地面,简陋的钢管折椅,白得刺眼的冷光灯,满地直播用的电线器材,一切的一切,繁乱粗犷,跟吴门书札,跟沙龙演唱,都有点风马牛的意思。好吧,看在第一次的面子上,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忍无可忍从头再忍。
黄海华唱《祝允明致文贵札》,坐定之后,几句念白十分沉着,错落铿锵,平仄辉煌,三两句内,尽显吴语的千年魅力。念,往往比唱,还难。黄海华渐渐有了一点年纪,念的功夫亦精进。岁月真是个好东西。登高望远上山峰,蓦地吹来落帽风。几句蒋调落落大方,宽敞,松融,不徐不疾,稳中有飘。蒋调最得中庸之道,亦因此而最得人心。炉上驼蹄香气溢,酒兴顿时起,邀请知交文贵兄,速抵寒门饮几盅。一篇平淡简白的书札,黄海华唱得舒展,秀逸,有内容,有丰神。比较可惜的,是雪亮的大厅,音质极差,观众虽然没有太多的窃窃私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烦乱,跟黯沉沉的专业剧场内的静谧安详,不可比。弹唱中的种种精致细微,亦就难以抵达人心。让我极为期待的那种沙龙式的动人肺腑,亦就无从谈起。事后跟黄海华讲起,演员自己倒是没有那么纠结,说,不是专业的剧场,观众肯定静不下来。这种坦然的职业觉悟,让我这个疙瘩得腰细的听众,一个警醒。
姜啸博唱《陈鎏致陆师道札》,极好的嗓,极幽咽跌宕的杨调,雅逸,奇崛,声遏中庭,过瘾。
陆锦花唱《蔡羽致王守王宠札》,亦是好嗓,丽调甜润,雍容,妩媚,要唱得静,才是妙品,一闹,就完了。陆锦花当晚唱得略为潦草,恐怕,亦是受环境影响所致。
当晚一共七支开篇,却未能一篇一篇一气呵成,一再的领导致辞,一再的主持人大篇幅介绍,一再的这个那个,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听戏的一点点心思,一遍又一遍,被乱拳打得七零八落,让人极不耐烦。最糟糕,是还要来一大段热闹胡闹的科普评弹。darling,帕瓦罗蒂唱的是意大利语,意大利歌剧,全世界没有几个人听得懂,可是,你看见过帕瓦罗蒂立在台上科普全世界听众吗?堂堂上博厅堂,广大肃穆听众,变成无知戏盲。这种观戏经验,殊为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