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时候,小区门口一溜烟的商户都在敲墙。据说是在拆违。一周后,个个门前凹进去一块。原先茶坊的小鱼池抹成了水泥地,美甲店的玻璃门只剩下两根柱子。把公用面积揽进去放置洗头椅的兄弟理发店最后一个动工,慢腾腾的。
我伸头往里瞧,只有一个水泥工在搬瓷砖。问:老板呢?啥时可开张?水泥工说:不知道。我摇头:老板不急啊!他不急我急,刘海都戳到眼睛里了。水泥工低头笑:就我一个人弄,老板又不急。
我只能去别处剪发。
又是一周,一溜烟的商铺重新开张。
外墙面整齐划一刷了白漆,地面都是水泥地。进度最慢的兄弟理发店最后一个拆好了违,和邻居们一样开张营业了。我特意瞄了一眼,无特别之处。当初的慢腾腾,许是兄弟俩想趁机休整一下。
绿意渐浓,初夏已至。
转眼刘海又齐眉,进了兄弟理发店。
咦,只有兄弟俩,其他发型师都不在,我的御用发型师阿成呢?左看右看,没寻到,却发现店里有加有减。加了一茶桌、两长凳,桌凳均榆木,暗黄色。减了两张洗头椅、四张剃头椅。另外,还加了一块小黑板。兄弟俩都在忙活,没空搭理我,我只能自己侦察。小黑板上写着大陆、小陆,这是兄弟俩的名。两人名字后面跟着小张、老王、老牛等,还注明10:00,14:00……最后四个大字:今日已满。
得,没戏了。剪头得预约。可是阿成呢?
大陆百忙之中答复我,阿成走了。他可以帮我剪,要预约。总得剪喽,约呗!
次日午后,准时赴约。
大陆小陆都不忙。两人各一长凳,茶桌上沏茶一壶,毛尖立着,两个青瓷小盏盛清泉半杯。兄弟俩招呼我,今天休息么?不急,就先来喝茶一杯。
这两人……难却盛情,坐定,也来一个小盏。
其实我是急的,还得买菜烧饭洗衣,还得拖地吸尘擦灰。急吼吼地问:阿成呢?阿成哪儿去啦?
被我们辞啦!
啊!为何?
其实我们是早有打算,就是下不了手。这次拆违缩小了店面,正好重新确定经营理念:只做预约,不做临客。那么就不需要那么多发型师了。每日顾客定量定时,精准修剪。大家都开心。
那不是钞票少了?阿成他们也没了工作。
有手艺不怕没活干。阿成他们已找到新老板。赚钱这个东西没底的,吃饱喝足稍有盈余就可。
呵呵。表面我是赞许哥俩的豁达,心里却打着问号。
抬头,瞥见屋正中有一幅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小陆看到我在看字,便说,这是大陆写的。还可以不?
哟!真不错。这次我是真心实意。我这人最欣赏羡慕字写得好的人。听我赞叹,大陆的眯缝眼溢出得意。
诗句、书法、茶桌,撤退的发型师和剃头椅,我似乎对哥俩的“预约”制有那么一点理解了。
来了新客人,小陆同样去招呼,有空喝茶不?
阳光穿梭于微隙,舒坦漫长地倚着茶桌,悠悠的音乐似乎是光的协奏,大陆小陆却是一幅慵懒的画。是,他俩一点也不急。
喝了茶,剪了发,起身说拜拜!转身出门,发现门旁有一根藤,藤绕到了店内,落于一个长木盒内。我里里外外看,不是一根藤,是一排!这是啥?小陆神秘地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绿更浓了。着了桑蚕丝的衣裤,迎着朝阳,和着清风,回头一望,那排藤上紫色喇叭朵朵,原是牵牛花哦!
这一排牵牛花,在微风中摇摇晃晃,将夏的阳光、夏的气息、夏的音符收纳进她的小喇叭里,吹奏出欢快的乐曲,迎送每一个进门理发的宾客。而店内,依然有那么三两茶客,茶桌上洒着金色的光……
此时,我懂了,懂了哥俩当初的“慢腾腾”。
十日谈
享受上海初夏的阳光
责编:杨晓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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