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郏宗培逝世的消息,我很悲痛。他是一位憨厚、有活力、讲话爽快的人。我和他的交往不算多,但每一次见面他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郏宗培是我当年五十一中学的同学,我们是同届不同班。教我们语文的是同一位老师,姓张,她个子不高,眉目清秀,带着一副深色边框的眼镜。有一次,她要求我们两个班写同一命题的作文,然后两个班级的同学一对一地对调自己的作文,同学先互相批阅,再交张老师最后审阅、批分。
张老师的这一举措,是当时搞“教育改革”的一种尝试,很受同学们的欢迎。巧的是,我“一对一”调换作文的对象正是郏宗培,我记得他的作文写得很有新鲜感,行文很通顺。而他批注我的作文很认真,下了功夫,用词不妥之处他提了商榷的意见,连标点符号也作了修改,有两处点评的用语我至今还记得:“笔功有凝炼之感”,“修辞手法用得妙”。
看到他的点评确实蛮高兴的,我就去八班的教室认识这位同学——他个子不高,一对大眼睛炯炯有神,宽大的脸庞乐呵呵的。郏宗培后来在文学、编辑生涯中成绩斐然,其实在中学时代已经打好了功底。
1968年中学毕业,我们各奔东西,几十年没有见面。2009年,一位朋友告诉我郏宗培担任上海文艺出版社的总编辑。我当时有一个想法是把自己几年来写的有关欣赏古典音乐的文章编一本文集出版,就约好郏宗培,在绍兴路74号他的办公室见面。
他的办公室在四楼,门微开着,桌子上,书架上甚至连地上都堆满了书刊,就是没见到郏宗培。我停顿了一会,敲了下门,他忽然从“书山书海”中钻了出来,他还是他,和五十一中学时候相比,身板壮实了些,眼角上多了一些皱纹。
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天,对于我出版书的问题,他很赞成,说有许多写报纸专栏的人都希望能出集子,这是因为报纸版面有限,刊登文章时总会有些删减,出书的话就可以复原;看到我的文章都是有关音乐方面的,他把好朋友,音乐出版社的方先生介绍给我相识。
对于几十年未见面的老同学的求助,郏宗培没有过多的客套,说话实在、中肯,丝毫没有现今社会上随时可见的闪烁其辞、敷衍搪塞。书出版以后,我即刻用挂号信寄给他,请他教正。
2013年11月,五十一中学(位育中学)举办校庆,邀请各届校友参加,我们66届校友集中在阶梯教室聚会,一个人叫住我:“谢谢你寄的书,收到了。”——是郏宗培,那天他代表整个年级的校友发言,祝贺母校校庆。
散会后,大家在操场上聊天,许多人围绕着郏宗培。由于他有名气,又在领导职位上,免不了有同学会求助于他。他说:“找我帮忙,就要抓紧时间了……”我暗忖,他一定是预计自己快要从领导职务上退下来了。
三月初,在报上读到南妮女士悼念郏宗培的文章,震惊之余,想到他那天讲的话其实是双关的,他也许知道自己生命的终点,希望在到达终点之前多做一点事。他说“抓紧时间”时那么真诚、爽朗,甚至带着一点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