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三十年代,有个叫立西纳的德国犹太人,为躲避纳粹的迫害来到上海。他入乡随俗,边学习上海话,边打听有什么生意可做。当他在南京路上溜达时,看到往来人群中的上海淑女,便灵机一动,决定开爿缝衣店。为了寄托对家乡的思念,立西纳把莱茵河畔自己镇上的一条街作店名,中文名叫“朋街”。
立西纳既不是裁缝出身,又没有开过服装店,他凭着犹太人的精明头脑,事先进行了周密的调查。他发现整条南京路上,西头有“鸿翔公司”等高级时装店,中段也有造寸时装店和“鸿翔”的分店,唯独东头是个空当,那里又是银行、保险公司、洋行和高级写字间集中的地方。所以,他把“朋街女子服装店”开在南京东路61号。他从行家那里了解到开服装店,一靠质量,二靠款式,关键是要有一批手艺高超的裁缝师傅。当他打听到一江之隔的浦东就是出裁缝的地方,于是就摆渡过去,到川沙镇上张贴招聘布告,许诺“凡符合本店技术要求的裁缝师傅,经试工后正式录用,最高月薪30块大洋”。按当时的物价,这30块银洋可以买十多担大米。因而应聘的浦东裁缝纷至沓来。精于盘算的立西纳,把应聘者一一登记在册,分批进行试工。他虽然不懂裁缝技术,但眼睛看,嘴巴问,提出问题,叫对方回答,以判断裁缝技术的高低。俞姜林是第一个被正式录用的浦东裁缝,他曾和我说起他被录用的故事:
那天我接待一位女士来定做旗袍,立西纳站在旁边看。我用皮尺在顾客脖子上轻轻地绕了一圈,接口处伸入食指,又稍稍往外一滑,立西纳看不懂这动作,便问:“这是什么意思?”我答:“这一绕一滑伸入食指,是留出空隙,使硬硬的旗袍高领不要箍得太紧,免得顾客因漂亮而受罪,但过于松了,又失美观,这伸入食指是留出8分空隙,不紧不松,正好。”立西纳听了点头表示赞许。接下去,我量顾客身材,他看我没有用纸笔记下来,就问:“你记得牢吗?”我利索地量完尺寸,随口报出15个数据,立西纳竖起大拇指称赞说:“记性真好!”在缝制中,立西纳提出“旗袍最要紧的部位有几个?”我回答:“三个,分别是胸、腰和我们行话称为浪腰的后腰最细处。”他叫我详细说说,我指着手中缝制的这件旗袍说:“提高腰线,是为了修饰顾客微突的腹部,降低三分,可以勾勒女士玲珑的曲线,这件旗袍因为是真丝面料,臀部要缝得紧些,以显亭亭玉立的身姿。”他侧耳听着,不住地点头。待顾客试样感到十分满意后,立西纳当即宣布聘我为头牌技师。
“朋街”因为度身定制、立体剪裁,成为南京路上的特色服装店。新中国成立后,立西纳将“朋街”盘给了店里领班,“朋街”从此成为华人经营的商店,之后还在政府支持下扩大了门面。年轻时,我常去“朋街”调研学习,今天看来,这种注重细节的服务理念依然值得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