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云“年怕中秋月怕半”,到中秋时节,一年已过四分之三,中秋是一年中倒数第四个节日,最后一个重要节日,过了中秋,就由“秋收”进入“冬藏”,农业生产活动都结束了,在清闲的“猫冬”和对春节的期盼中,日子过得格外快。
本质上,中秋就是丰收节。月饼现在越制作越精美了,以至于需要专门发文,禁止月饼过度包装的奢靡之风。我小时候的农村,月饼分两类,一类是细月饼,商店卖的,包了核桃仁、花生和甜甜的果脯丝,是孩子们的最爱,因为核桃花生树上、地里有,果脯丝却实属罕见,比商店里两分钱一粒的水果糖好吃多了。与之相对的,是“笨月饼”。“细”的反义词不是“粗”,而是“笨”。北方土话里,细、笨,都大部分脱离了它们的本义,相当于“洋”和“土”。中国作协主席铁凝有部长篇小说《笨花》,说是一个村子名字,盖因出产未经改良的、老品种的棉花而得名。老粗布叫笨布,区别于化纤的细布,农村的鸡是笨鸡,和养鸡场的洋鸡不一样……所以,家里做的月饼,当然非“笨月饼”莫属。
取当年收获的麦子磨的白面,我们老家,把白面叫作“好面”,麦子产量比秋粮低,物以稀为贵,白面细腻、筋道,口感比玉米面、高粱面好很多,当然是好面了。好面好吃,但不敢敞开吃,日常多和其他面粉做成杂面条或杂面馒头,如果只用白面做,叫“净好面”,来之不易,很隆重郑重珍重的。八月十五做“笨月饼”,就用净好面。糖精水和面,打成圆圆厚厚的烧饼,家里条件好的,还会包上黑糖。月饼之所以和平时的烧饼不同,食材的精选当然是基础,重要的,还有外形。把一个圆圆黑黑的大印章从衣箱底拿出来,洗净擦干这一年只用一次的宝贝,在饼子正面缓缓按下,吉祥的图案文字,就印在雪白的面上。本来,饼子是没有正反面的,但印了图案就不一样了。正面朝上,具有了庄重的仪式感。刷上油,在平底锅上烤熟。咬一口,虽然不像细月饼那么细,却真正有一种好面本来的好味道。
一轮皎洁的月亮升到了蓝而高的天空,院子里凉风习习。炕桌从炕上搬下来,挪到院子里,成为供桌。摆在中间的,当然是香,没有烛,明月照人,清夜如昼。三炷细细的香,插在盛满新小米的碗里。碗里的小米,其实也是供品,作为秋粮的代表,和白面的月饼,一起献给月光爷。后弈射日、嫦娥奔月,月亮,是柔美的、女性的,但我老家依然称为“爷”,透着权威和尊敬。万物生长靠太阳,月份节令,却由朔望圆缺的月亮来计数,上弦下弦,周而复始,把一年分为十二份,有了月,有了半月,也才有了节气,有了节日。《诗经·小雅·天保》云“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恒”音“gèng”,意为渐满之上弦月,和初升的太阳一样,给人带来吉祥和幸福。
围绕在清香、月饼周围的,是苹果、梨、核桃、枣、葡萄,有的人家,还有夏天存放的西瓜。长辈虔诚地磕下三个头,感谢月光爷保佑。孩子们望着一桌子美食,早已垂涎欲滴。不夸张地说,除了过年,中秋之夜,是一年中吃得最丰富的。而新鲜的瓜果,又是隆冬的年节里不易见到的。中秋,是团圆的节日,不仅全家团圆,囤里有粮,心中不慌,享受丰收喜悦和成就,更是人与庄稼、果实的团圆;用黑格尔哲学解释,是否定之否定。马克思主义而言,是劳动的主体和他的对象物实现了统一。不少文艺作品常用大团圆作结尾,艺术来源于劳动、来源于生活,这不正是经历艰辛风雨劳苦,终获丰收的隐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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