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文物成为会说话的历史。“江口沉银”考古成果犹如打开了一部明末生活的百科全书。
被切割过的蜀王金宝,是二期最重要的发现之一。金宝与金册不同,金册是明王朝册封子孙所用,每代藩王均有一册,等级不同,材质有别,藩王用金册,郡王用银册。金宝则是世代相传,仅此一枚;西王赏功金币、银币,张献忠嘉奖有功将士的钱币,非流通使用。文献对此虽有记载,但从未考古发现,收藏领域内虽有出现,但鉴定专家和博物馆研究者疑其多为根据文献伪造。此次出土后,专家将对其制造工艺、铸造时间等展开研究。
张献忠册封嫔妃金册。文献中记载张有很多嫔妃,但对她们的名字和职位均无体现。从出水金册中则可看到册封的信息,对研究张献忠大西政权的册封制度很有意义。
大顺元年崇州五十两银锭。张献忠在四川铸造的银锭,过去钱币界曾经普遍认为张献忠使用的银锭都是掳掠所得的,而它的出水则成为张献忠自铸银锭的例证。另,大顺元年眉州大粮银五十两银锭,也是张献忠大西政权的自铸银锭,该枚银锭政权名称、年号、地点、税种、重量、银匠等信息俱全,实属很难得。
有的银锭上记载了大西国第一年征粮的实情;有的银锭还记录了一枚未见诸历史文献的县令名字;有的银锭粗糙,外壁有气泡,这些细节都是研究者解读张献忠的重要线索。专家指出,银锭外面的气泡通常会在使用中磨去,这可能表明这些银锭都没有来得及进入流通领域。
发掘出水的大量金饰银簪,也生动地传递出明末人们饶有情趣的生活信息。一枚刻着“常伴青丝发,白首不相离”的银簪令队员们对古人的浪漫赞叹、羡慕不已。
刘志岩说,关于张献忠的历史文献记载较为混乱,缺乏系统性,且主要是明末清初一些文人追记或补记,很多撰写者还与张有仇,主观性较大。江口沉银大量的出水文物将大大帮助研究者还原这段历史,已出版的国家博物馆刊第8期刊登了出水文物的研究专题。
岷江的秘密仍未揭开
木鞘发现后,考古各道工序紧张有序地进行。对整个场面拍照、测绘、三维扫描、记录数据……要详细记录它被发现时的状态,甚至包括它和哪些文物一起被发现,出现在河床的什么位置,当时河床的状况等等。
但是天就要黑了,很多工作无法进行。考古队面临两种选择,一是将木鞘直接取出,连夜送回实验室,可是这样木鞘的信息就会消失,并且不可恢复;另一种办法是将它原地保存,第二天继续完成信息采集作业。
这么珍贵的文物留在现场,承担的风险可想而知,但要记录文物出水时全面的历史信息,这是唯一的办法。刘志岩希望更多的人将来能从这些信息中还原现场,乃至追溯历史。
“我们这个行业常说的一句话,不是看你能挖到什么东西,而是看你能从挖到的东西里得到多少信息。”刘志岩说。
他们选择了两人一班,分组守夜。三月的江边,特别寒冷。队员们裹着棉大衣,寸步不离地蹲守。木鞘经历300多年的江水浸泡,韧性已大大受损,为避免它干燥开裂,每隔一会还要往覆盖在木鞘上的毛巾上洒水保湿。
天一亮,拍照、记录工作立即重新启动,又忙碌了近一个上午,才全部完成。木鞘加上20余枚银锭约有50公斤重,好几个人一起抬,才将它抬上文物车,运往实验室修复。
今年6月26日至9月26日,“江口沉银”在国家博物馆举办专题展出,吸引了大批文博爱好者的目光。其中关于木鞘的展品信息,都来自于考古队员们的精心提取。如果,那晚做出了另外一种选择,观众便很可能无法与历史产生这样的亲近感。
“明战场遗址考古”工作又告一段落,第三期的项目申报正待批复。休整阶段,刘志岩带着考古队员继续周边调研考察。“江口沉银”的谜究竟算不算解开,谁也无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官方公布的遗址总面积达到100万平方米,至二期考古挖掘面积仅数万平方米。“也可能是临近核心区,因为出水文物数量庞大。但文献记载,当时张献忠是有上千条船只的,所以也存在多个核心区的可能。”高大伦说。这个遗址究竟是多大的面积,仍然是个谜。
2018年6月26日,“江口沉银——四川彭山江口古战场遗址考古成果展”在北京国家博物馆开幕,为期三个月,500件精品文物首度展出。
这又是一个突破。
“以往,这样规模的考古成果发布可能要等很多年,造成学术研究的滞后。现在早早地向社会公开,而不是存在库房里,让更多的研究者和公众接触到它,把它的学术价值和学术信息在短时间内释放出来。”刘志岩说。
考古,正以一种开放的心态,与这个时代相契合。
自从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活跃起来后,越来越多的考古人将考古过程在个人微博上图文展示,让这个神秘的领域变得富于亲和力。“江口沉银”领队刘志岩就是个微博大V,他的微博“考古君”拥有135万粉丝,活跃度超高,语言幽默诙谐,深受粉丝追捧;河南考古研究院一名领队的微博“考古小队长”粉丝12万;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副教授于春微博“考古系大师姐”微博粉丝近10万,最近正在直播2018西藏阿里考古。文博类从国家博物馆到多个省份博物馆的微博、微信公众号也都在建立并有相当的活跃度。
“圈内人”在微博上也经常互动,他们不约而同地使用了幽默的语言风格,这让曾经被用来形容古板面孔的词儿“出土文物”变得不再“恰如其分”,更改写了考古和考古人在人们心目中的刻板印象。“哇,原来考古这么好玩,考古人也挺有趣的嘛。”
“江口沉银”又一开创先河的操作是首次通过社交媒体广泛招募,在考古现场引入社会上的志愿者。“每年都有近千人报名。”刘志岩说。无奈的是根据实际工作需要,每个年度的考古发掘只能招募十几个。
1995年出生的志愿者纪岳琦大学毕业工作一年后,辞掉他并不喜欢的教师工作,来到“江口沉银”考古工地,当了一名志愿者,做出水文物统计和工地管理工作。在这里,他发现了自己的兴趣所在,并希望将来能从事考古专业研究。他喜欢这种开放而不是封闭的氛围,希望通过公众考古热潮的开始,推动考古专业前移。 本报记者 姜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