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电视剧的热播,类似剧名的表达,成了时下报刊标题党爱用的语句,也引得李清照的词着实火了一把。我这个题目,貌似蹭热点,其实想借此仿句,写我的一段回忆。
40多年前曾教我语文的中学老师Q先生,退休前已名满天下。他爱好旧体诗词写作,不时还有新作,发到朋友圈。
当时他既教语文,也教美术。因为字写得漂亮,所以美术课上教书法,自己用粉笔,把毛泽东的诗词写满一黑板,让我们全班同学看着黑板来临摹。上语文课,课文讲完告一段落,也是让我们抄毛泽东诗词。当时可看的书很少,毛泽东诗词是大家反复读和背的。太熟悉了,老是抄写,就没有新鲜感。我因为任课代表,就有同学悄悄来吐槽,让我向老师反映,最好上课能插一点从未见过的诗词。那天我去办公室,把这点意思吞吞吐吐向老师说了,老师听了严肃地说,毛主席诗词写得最好,你们熟悉,未必理解,反复读抄是应该的,也可以同时练写字。不过,他话锋一转说,“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诗词,我这里倒有几首,可以考虑给你们抄一两首。不过你先不要和同学们说。”“那能不能先让我瞄一眼?”我当时有点急不可耐了。他笑着打开了桌上的一个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首指给我看,说:“也许明天可以给你们抄这一首简单的小词,写到了梅花,是我前几年自己写着玩的。”我迅速一扫,结尾有“知否知否?别后一枝红透”这两句,出语新奇,一下子吸引了我。
第二天上课,我怀着急迫的心情看他抄写的全词,但令人失望的是,他抄写的仍是我们早已熟悉的毛泽东词《卜算子·咏梅》。
下课后,我追他到办公室,问他为什么没把自己写的“咏梅”词抄给我们。他笑说:当然是毛主席的更值得抄呀。我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就说:要不您把这首咏梅词,让我一个人抄去看看。因为最后两句“知否知否,别后一枝红透”,念起来感觉很奇特。他大笑说,这两句可不是我写的,是从古人那里“偷来”的。不过,我写的这首你可以抄去,就自己看看,有机会也可以把古人写的那首拿来比较,看我是怎么模仿的,当然,有些平仄是不对的。”
下面是他的《如梦令》:“塞外人归时候,携得冰霜满袖,何事最关心?只恐梅花消瘦。知否知否,别后一枝红透!”
前面有一段小引:边疆来客,述女儿近况,喜而填词。
原来不是咏梅,是写他去黑龙江插队的大女儿。但老师最爱梅花,是我一直清楚的,上海博物馆藏有王冕画的梅花,就是他最早告诉我的。
后来得知,老师大女儿插队不到两年,因表现出色入了党,他欣喜之中填写此词,几乎是一口气写下的。
她是老师最疼爱的女儿,人聪明,也长得美,那双黑而亮的大眼,让人见过一次就不能忘怀。初中毕业后去黑龙江,老师心里十分不舍。女儿的成长点滴,他自己的情感波澜,乃至梦中对女儿的思念,都是通过诗词创作倾诉在笔记本上。
有一年寒假,我去老师家借书,正巧她女儿回沪探亲,不知因为说起什么,突然撒娇样地指责老师说:爹爹,你又骄傲了。然后回头朝我一笑,目光相遇时,让我慌乱地差点没拿住手里的书。美人对你的不经意一笑,是会让一个青涩少年心,飞向紧张而神秘的世界里去的。
如今老师年近90岁,当年花样年华的女儿也已经60多岁了。前些年,老师整理出版他的旧体诗词集,其中收入当年多篇牵挂远在边疆女儿的《沁园春》《梦江南》等词作。不过,这首《如梦令》,不知是因为脱口而出,平仄未及推敲;还是模仿李清照的痕迹太重,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没见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