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写出生命所经历的磨难、罪过、悲苦,但我更愿意写出经历过这一切后,人性的温暖和闪光。”
——阿来
“中国文学当中长期不能处理好灾难书写。”阿来希望深入挖掘这个问题,找到一个路径去写灾难和死亡。在新近出版的《云中记》中,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日前,阿来在上海和著名评论家、鲁迅文学奖得主程德培等围谈《云中记》。
如何书写灾难与死亡
“5·12”汶川大地震发生后,“身边的很多作家朋友都开始写地震题材,我也想写,但确实觉得无从着笔。我不想一味写灾难……跟世界文学相比,在书写灾难、书写悲剧性方面,我觉得中国文学还有比较长的路要走。”
如何书写灾难和死亡?地震期间经历的事一幕一幕闪回,阿来一直在思考,没有动笔。汶川大地震10周年,纪念的警笛声又一次打断他的写作……半小时后,一张祭师的照片显现了。那是几年前一位摄影师朋友给他看的照片,地震后所有村民都搬迁了,但祭师执意回去,他要承担起自己的职责,照顾村里在地震中死去的人和祖祖辈辈的亡灵。
那一刻,阿来突然泪流满面,知道自己要写什么了。他打开一个新文档,当天就写了三四千字。“小说自己构成了巨大的气场。它既有惯常的情节推进,也是我自己情感的记载,故事就这样自然地发展下去。”
云中村是小说故事的发生地,在这部庄严深情的小说里,为继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阿巴,一座遭遇地震行将消失的村庄,一片山林、草地、河流和寄居其上的生灵……乐章式叙述,诗性与理性回旋。
过去几年,阿来埋头写《云中记》,“灾难给我间接的提醒是,人的生命脆弱而短暂,不能用短暂的生命无休止炮制速朽的文字。我要用颂诗的方式来书写一个殒灭的故事,我要让这些文字放射出人性温暖的光芒。”于是,《云中记》本身成了一支“安魂曲”。
一以贯之“自然的力量”
程德培关注到阿来小说中一以贯之的“自然的力量”。“阿来创作最大的特点是关注人和自然的关系。”“我曾经和阿来相处过十天,从山里来到草原,他一下子把我们抛下,拿着照相机到处研究各种各样的花儿,看《云中记》就知道他对花儿的热爱,实际上是对自然的热爱。”
在阿来眼中,人和自然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鸿沟,这个鸿沟可能容纳了人类的哲学、诗歌和文学。
程德培认为,《云中记》用一个特别的视角思考了此岸和彼岸的关系。“人类关于此岸和彼岸的关系从来没有处理好,太过于关心彼岸,就变成一个永恒主义者。太关心此岸,就变成一个过于卑微的世俗主义者。《云中记》不是简单的生者对死者的悼念,生者和死者,或者此岸和彼岸,是平等的,是对话的,是可以商榷的。”
灾难后人性的光辉
《云中记》虽然写的是一个祭师的故事,却没有神鬼,有的是人在灾难后找到自己的位置,担起的责任,有的是自然力量下人性的光辉。
书中,阿巴是一个祭师,但他一开始并没有真正接受这个职业。地震后,他得承担起抚慰人心的职责。他主持了祭祀亡者的仪式,开始认同自己的身份,也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价值。其实,直到最后他都没能看到一个鬼魂和亡灵。
“我希望有灵魂,但无法证明,可我也不能证明没有。所以我把这种态度写进了书里。阿巴愿意为村民们付出时间,这才是最重要的。”阿来说。
“写作这本书时,我心中总回响着莫扎特《安魂曲》庄重而悲悯的吟唱。”在《云中记》开头,阿来就致敬了莫扎特的《安魂曲》。在他看来,那庄重而悲悯的力量,正是他希望从死亡和灾难中找到的东西。
面对巨大灾难,阿来觉得应该有死亡之上更深层的东西。他最近读了一本写作家最后时刻的书,其中一个人说,自己不要吃止痛药也不想被麻醉,而是希望能体验死亡如何降临。阿来说:“我觉得我们对死亡应该抱持这样一种态度,《云中记》如果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让我骄傲的地方,就是我写出了这种东西。”